廢墟探險，尋訪孤獨的燦爛

李明子

繁星銀河之下，6月的瓦迪拉姆沙漠褪去烈日下的燥熱，在夜晚顯得格外溫柔壯闊，一個短發女生站在一座天然巖橋下，手中紅色的燈光襯出她的剪影，耀眼得像黑夜里的小太陽，點亮了奇形怪狀的巖石橋壁，和站在橋上另一個仰望星空的人。這張驚艷的照片，就是出自于拍攝者楊瀟之手。

楊瀟是一個外形嬌小的北京姑娘，卻有著80后少見的鮮明個性。2012年，她在網上看到了一組照片：白雪覆蓋著大地，空曠的孤山上矗立著一座巨型“飛碟”，建筑入口上方，被人用紅色噴涂顏料涂上“forget your past”（忘記過去），后來又被改成“don't forget your past”（不要忘記過去）。那時還不懂攝影的楊瀟，對“廢墟探險”更是一無所知，她想的只是“要去看看那個建筑”，因為“太震撼了”。

“飛碟”坐落在海拔1441米的孤山山頂，四野荒蕪，紀念碑像是從天而降，又仿佛從地下兀自挺出。為了拍一張屬于自己的“飛碟照”，楊瀟先后6次飛赴保加利亞。夏末秋初，霧濃得化不開，這個雄性的建筑在風雪的襯托下，卻顯示出不一般的溫柔。“我覺得內心有個小鞭子在猛烈地抽動，腎上腺素不斷向上涌。”時至今日，她仍記得當初的感覺，“第一次感到這么強烈的震撼，導致我對這件事瘋狂地上癮。”

后來，楊瀟才知道這就是廢墟探險，也叫城市探險，其實就是探索或潛入城市中那些被人類遺棄的建筑尋找遺跡。世界最大的城市探險網站UER這樣解釋人們熱衷于城市探險的原因：“城市探險是一群人的愛好，它可以是一種運動，去你從來沒想過會去的地方;它也可以是一種藝術，探尋一個充滿未知和驚喜的領域，而這一切都源于我們少年時代共通的、永恒的好奇心。”

但對于楊瀟來說，好奇與冒險都不是讓她激動的原因。她感興趣的理由只有一個：那些建筑本身。在楊瀟的照片中，格魯吉亞的先鋒宮殿、英國謝菲爾德的地下河、比利時的地下公交隧道和廢棄的冷卻塔……這些已被人類遺棄、遺忘的建筑，呈現出的是一種孤獨的燦爛。

2014年，楊瀟探訪了比利時的IM冷卻塔，那是她覺得“最有趣”的一次經歷。塔身是上窄下寬的雙曲面結構，而塔的核心結構是一個八角形漏水層。為了拍攝到角度端正的八角形，她從塔基鉆進去，手腳并用地爬過十幾米的泥濘小路。她和同行的攝影師在塔內放起了煙花，紅彤彤一片，襯托得手電的藍色冷光更加奪目。

“我找到了那種欲罷不能的熱愛感，仿佛開始了第二次青春期，那是種無法偽裝的激動和瘋狂。”楊瀟最為鐘愛的，是那些處在荒涼中的大而夸張的“鋼筋混凝土疙瘩”本身，其中寄托了建造年代的人類對未來世界的夢幻，卻被眼下這個真正的“未來”所拋棄;它們曾有各自的光榮使命，卻在喧囂過后獨自吞噬著后果;它們看起來已經死了，但當楊瀟穿行其間，揮舞手中的手電筒，最后“咔嚓”一聲按下快門，仿佛幫助這些瀕死的巨獸找到了一絲呼吸，而它們，就在喘息間互相凝望。

“那一刻，我感受到了永恒，”楊瀟說，“因為那一刻，它只屬于我”。

（蘇打摘自《中國新聞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