質疑、追問與求真、求實
——以“胡佛的反危機措施”為例

金 華

●廣東省惠州市博羅縣中小學教育教學研究室

質疑、追問與求真、求實
——以“胡佛的反危機措施”為例

金 華

●廣東省惠州市博羅縣中小學教育教學研究室

力求還原歷史本來面目是歷史教學的使命和追求。如何引導學生求真、求實？李稚勇老師在《歷史課唯有求真——論中學歷史課的價值追求》一文中從學生的角度就培養發展學生思維、習得掌握歷史方法、形成正確的歷史觀三個方面作了論述。薛偉強老師在其文章《還原歷史真實：知易行難——兼與李翰、林育嫻老師商榷》中更多地強調教師的作用，認為還原歷史真相不僅需要知識的積淀，還需要有考證的意識和功力，主張認真辨別史料真偽，養成言必有據、據必有證、證必充分的史證意識，同時提出教師要了解學術動態，吸收研究新成果。兩位老師雖然角度不一，但都讓人深受啟發。本文以“胡佛的反危機措施”為例，試著就有關問題進行探討。

一、干預與放任

1929年10月美國經濟危機爆發后，時任美國總統的胡佛如何應對危機？三個版本的教材對此分別作了如下表述：

三個版本都認為“胡佛實行了自由放任政策”，這個觀點似乎已經無可爭議。但論從史出，任何結論都必須建立在相應的史實或史料的基礎之上。以上三個版本呈現的史料能夠與“自由放任”這個觀點相互印證嗎？人教版中列舉的措施是“實行由聯邦政府和私人企業合作、扶持私人企業以擺脫危機的政策”，結合“反對直接干預”的表述，對此的解讀應該是胡佛實行了間接干預。由此疑問產生：間接干預是不是自由放任呢？人民版教材中列舉了兩大措施“成立復興金融公司和簽署緊急救濟與工程建設法，擴大公共工程項目”，這是干預還是自由放任？

由于教材呈現的有關史料十分有限，為了更好地解決以上疑問，有必要結合更多史料來加以分析。同時對于如何判斷人民版教材中列舉的兩大措施是干預還是自由放任的問題，可以將其與羅斯福新政相對比。羅斯福新政圍繞救濟、改革、復興展開，對經濟實行了大規模干預是學界無異議的，故選取胡佛采取的部分措施與其進行比較，不失為一種較為簡易的辦法。

(上表中羅斯福新政的措施根據人民版、岳麓版、人教版三個版本整理而成)

材料1中胡佛為了穩定金融秩序，成立了復興金融公司和批準聯邦住宅貸款銀行法，提供政府貸款。材料2中頒布法案，制定建筑行業最高工時和最低工資。材料3中成立聯邦農業局和谷物穩價公司，穩定農產品價格，這兩則材料中的措施與羅斯福新政類似。材料4中頒布美國第一個聯邦救濟法規，與人民版教材中胡佛“依然反對聯邦救濟”的說法相互矛盾。材料5中胡佛興辦社會工程，不僅與羅斯福新政一樣，與之前的政府相比更是大有作為。以上各項舉措與羅斯福新政相比，二者間并無本質區別，不僅都對經濟進行了干預，而且采取的措施相互連貫，其最大的差異或許只是干預規模的大小而已。

但是，為何還有不少研究者認為胡佛奉行的是“自由放任”呢？這個觀點到底從何而來？同樣還是選取胡佛的反危機措施有關材料，或許可以幫助我們加深對問題的理解。

材料6 1929年10月下旬證券市場崩潰后，胡佛及其政府便召開一系列會議，根據自愿原則，勸告鐵路公司的董事長們，金融、工業、貿易、建筑界的領袖們，維持生產投資和現行工資，同時要求勞工界領袖合作，放棄增加工資要求。

材料7 1930年12月當蕭條已經十分明顯時，胡佛依然在其年度咨文中表示，“經濟蕭條不可能因立法行動或政府聲明而恢復。經濟的創傷必須要靠經濟機體本身細胞即生產者和消費者自己的活動來自愈。合作行動將加快恢復的進程，蕭條的破壞會減輕……政府最大的貢獻在于鼓勵社會中的這種自愿合作”。

材料8 1931年2月3日，胡佛又聲稱：聯邦救濟將摧毀美國人民“品格”，并毀壞“自治根基”。

以上三則材料反映了不同時段胡佛的態度。材料6中在危機剛爆發時，胡佛的應對措施是勸告各界領袖自愿合作；材料7中在蕭條已經明顯的情況下，仍然看不到政府干預的意愿，胡佛還是繼續提倡鼓勵自愿合作；材料8中在蕭條持續的情況下，胡佛更是明確反對聯邦救濟。三則材料所反映出的態度是一貫的、明確的，與岳麓版教材的說法是一致的。此類材料還可以搜集到一些，我想“自由放任”的觀點可能就是從此類材料得出的。

二、堅持與妥協

材料1至5體現的是胡佛對經濟的干預，材料6至8體現的卻是胡佛反對干預，到底哪個觀點才能反映胡佛的態度和他采取的措施？歷史是復雜的、多面的，并不能用簡單的非此即彼來解釋。若把以上材料按照時間順序重新排列、分析，可能又會產生這樣一個看法：1932年前胡佛實行的是自由放任，之后實行了政府干預，是否真的如此？要尋求答案，先要弄清楚“自愿合作”是不是自由放任。

胡佛反對自由放任，認為政府必須承擔起自身的責任。“我們可以什么都不做。但那樣就會導致毀滅。相反，面對這種局面，我們應該采取經濟防御和反擊計劃，對于私營企業和國會來說，這可能是合眾國歷史上最為龐大的一項計劃。”至于政府到底該如何承擔責任或者該承擔什么樣的責任，胡佛在競選時未必清楚，正如羅斯福在競選時喊出“新政”口號，卻還不清楚新政到底是什么一樣。但是胡佛反對政府對經濟的過多干預，這一點和提倡自由、自治、自愿一樣是其一貫的態度，因為干預過多同樣會破壞“自由”和“自治”。

很顯然，胡佛即非自由放任也非政府干預的信奉者。與之前的經濟危機比，胡佛在政府干預方面的確是做得最多的；若是與繼任者羅斯福比，胡佛明顯是做得不夠的。因此，信奉自由放任的人認為正是他的干預導致了大蕭條的爆發或加深；而信奉政府干預的人卻又認為正是他干預太少或者放任的態度導致大蕭條成了美國歷史上最嚴重的經濟危機。或許正如威廉·艾倫·懷特所說：“歷史站在那里猶豫，等待時間來做出判斷，就為社會指明復興的道路而言，胡佛是新時代總統中的第一人，還是舊時代的最后一人。事實上，他兩者兼具。”

歷史沒有給胡佛更多的時間來證實他的反危機措施產生的效果，所以后來者對此爭論較多。以上只是針對教材中的疑問所進行的一些探討，未必就是歷史的真相。教材中需要引起師生質疑、深思、追問的地方也并非只此一處。常問“觀點從何而來”“依據是什么”“觀點和證據能印證嗎”，不僅能培養論從史出、史論結合的史證意識，而且距離歷史的本來面目也會更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