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亦北
乘風追趕那顆星辰
■李亦北

一
陳一更喜歡叫林宇“蘿卜”。12月初,陳一第一次在餐廳見到林宇,那時,她正和田歌排隊買炸雞飯,林宇站在她旁邊那一列。田歌壓低聲音對陳一說:“你旁邊的那個男生長得真好看。”
陳一會心一笑,也低聲說:“是穿深藍色毛衣的那個男生嗎?我早就發現了,他是高三的學長。”田歌一臉驚訝,陳一胸有成竹地說:“上樓的時候我看到了他的校服,進了餐廳便脫掉了。”
高中部每個年級的校服都不一樣,高三是紅色的運動外套,高二是藍白相間的棒球服。十幾歲的年紀,身體像春天的竹子一樣新鮮、挺拔,紅色運動外套雖然普通,但林宇穿起來也十分好看。
而陳一聽著田歌的碎碎念,一邊看試卷,一邊翻開了錯題本。這次周考陳一的數學只考了97分,她一臉沮喪地抬起頭說:“這次周考恐怕全軍覆沒了,聽說數學最高分才128分,田歌,你考了多少分,還有心情惦記蘿卜?”
田歌臉上露出神秘的微笑,她拿起自己的卷子,上面赫然寫著大紅色的“128”,陳一瞬間憋到快要斷氣。
在去吃晚飯的路上,她們又遇到了蘿卜,他提著暖水瓶走在前面,穿著黑色的外套,風灌進去,衣服鼓起來的樣子很好笑,陳一看見了里面的藍色毛衣,還是一周前那件。
蘿卜在拐進開水房時隨意地回頭看了一眼,他的眼睛很亮,嘴巴緊抿著,看起來有點難以接近。冬天的開水房總是人滿為患,陳一和田歌緊緊地跟在蘿卜后面,慢慢地往前挪。一路上,陳一已經發現蘿卜的右耳旁邊有一顆痣,頭頂偏后的位置有兩個發旋兒這樣的細節了。
“我們快要遲到了。”陳一看著手表開始著急,想起班主任那張嚴厲的臉就有點害怕。
“你們先接吧,我還不晚。”
蘿卜的聲音也這么好聽!這樣的念頭閃現在腦海里的時候,陳一被自己的花癡程度嚇了一跳,她盯著蘿卜泛紅的鼻尖呆了幾秒。田歌一把拉開了陳一,露出端莊得體的微笑,說:“謝謝學長,那我們就不客氣了。”
蘿卜看了一眼面前如同唱雙簧的兩個女生,提著暖水瓶站在了后面。
三
二
“他顏值那么高,一定有女朋友,說不定是個花心大蘿卜。”田歌念叨著不久前見到的男生,“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干脆叫他蘿卜吧。”
后來,陳一發現她和蘿卜有很多相遇的機會,餐廳、球場、小賣部,一旦上了心,哪里都能碰到。蘿卜總是一個人,匆匆忙忙的。“他沒有好朋友嗎?”陳一有點替他難過,一個人很難熬,沒有田歌,她連衛生間都不愿去。蘿卜好像不記得她們了,田歌說,他可能有臉盲癥,專心學習的人總是不太注意外部環境。
有一次,陳一去校門口領快遞,遠遠地看到了蘿卜,這次他和幾個同學一起,他走在最后面,懷里抱著一摞試卷,前面的男生說:“林宇,快點,要遲到了!”
蘿卜看了下手表,抱緊試卷就跑了起來,路過陳一的時候他回了一下頭,似乎遲疑了一秒,但下一秒又快步往前趕。
“原來他叫林宇啊,果然不記得我了。”陳一心里想。冬天的路燈亮得早,陳一看著他的影子由長變短,再變長。
寒假前,陳一和田歌鼓足勇氣去了高三的教學樓。從一樓到五樓,30多個教室看了一遍,也沒看到林宇的影子,兩個人沒精打采地出了教學樓,才發現忘記脫掉校服。陳一為此懊惱了很久,她想起那天在校門口相遇,他迎著冬日的風,從她身旁掠過時遲疑的腳步和清亮的眼神。
終于還是無疾而終了嗎?
寒假只有10天,重點班的陳一就隨著高三一起提前開學了。周二下午第三節是體育課,陳一抱著雜志慢吞吞地走到操場的時候,一抬頭便看到了林宇。他懶懶地靠著旁邊男生的肩膀,漫不經心地聽陳一他們班的體育老師訓話,大意是高三(24)班的體育老師請假了,這節課由他來上。
陳一思緒混亂。兩個月前,林宇對她說“我不晚”,一個月前,他的影子掠過她的腳邊。高三(24)班,理科生林宇。定位一點點明確,但是陳一的心并沒有明朗起來。
“這位同學,你怎么不歸隊?”體育老師朝著陳一喊了一聲,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陳一身上,林宇也轉頭看她。
陳一看到他依然清亮的眼睛,看到他朝自己露出如同老友一般的微笑。陳一的心好像被料峭的春風刮過,又有一股熱氣撲上來,她忽然有種熱淚盈眶的沖動,終于可以篤定林宇是記得自己的,她想起《傲慢與偏見》里達西先生告白的那句話:“I never wish to be parted from you from this day on.”(從今以后,我再也不想和你分開了。)
四
真正和林宇認識已經是四月份了,陳一剛剛結束了第二次月考,抱著書從考場出來的時候遇到了林宇。他站在門口的那棵玉蘭樹前,玉蘭花開得正好,碩大的紫色花苞一晃一晃的。陳一有點緊張,是否應該打個招呼呢?雖然一起上過兩次體育課,但是并不算認識……
大概是第100次經過林宇身旁吧,每次都目不斜視、毫無破綻地路過。
“嗨,我叫林宇,你應該認識我吧?”在陳一又一次打算悄悄路過時,林宇叫住了她。那個瞬間,陳一覺得林宇的聲音那么好聽,像春天剛解凍的泉水,清清涼涼的,帶著草地的芬芳,帶著白雪的晶瑩,嘩啦啦地從山谷里一路流淌到陳一的腳尖,“你是高二的吧?因為我們班和你們一起上過體育課。”
陳一頓住腳步,藏好嘴角的笑容,回頭說:“是啊,我叫陳一。”
林宇說,她和朋友去高三教學樓的時候,他看到了,在水房、餐廳也大概遇到了無數次,他怎么可能毫無察覺呢?陳一又高又瘦,整個冬天都穿著過膝的羽絨服,她的朋友似乎更活潑一點,有時狹路相逢會忍不住笑起來。
陳一驚訝地瞪大了眼睛,到底是年長一歲,和單純的小姑娘周旋,化明處為暗處簡直易如反掌。
林宇再次露出了可愛的笑容,說:“很高興認識你,陳一。我每次都會在高三樓門口等你三分鐘左右,你去球場的時候我就會很緊張,一個球也進不了。你的成績很好,我在光榮榜上看到過你的照片。我常常想你為什么要跟著我,會不會主動跟我打招呼,但我等了四個月也沒等到,所以今天,我主動來找你了。”
“我以為我跟田歌已經完全摸清了你的路線。”陳一的眼睛有點熱熱的,她抬起頭迎上林宇的視線,“第一次見你時就記住了你,因為你,我好幾次差點遲到,但又不想輕易放棄,一直想找機會認識你。還有,很久之前的那天下午,謝謝你讓我先接水。”
五
兩個人如愿地熟悉起來后,倒是不再有更多相遇的機會了。離高考只剩下兩個月,林宇忙得幾乎沒空踏出教室一步。晚上發短信問候成了新增項目,陳一抱著手機躺在宿舍的床上,緊張又莫名地安心,“林宇晚安,注意身體”這樣短短的幾個字往往斟酌好久才能按下發送鍵,五分鐘后就會收到同樣簡潔的回復:“知道了,陳一小姑娘!”
高考將近時,陳一和田歌去了山上的廟里許愿,陳一求了幸運符。六月的暑氣還不太重,山上潮濕,陳一的心里仿佛塞了一團吸滿水的海綿。
后來還是林宇先去找了陳一,他把數學選修課本給她,說高二快結束時會用到。陳一把幸運符送給了林宇,鄭重其事地交代他,考試那幾天要注意身體,把握好時間……林宇沒等她說完,就上前一步輕輕地抱住她,說:“這次我們約好,不用計算時間、路線,你知道吧,我會在前面等著你。”
陳一點了點頭,說:“這次我會趕上你,用跑的。”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