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組詩）

鑠城

母親的脊梁

請你相信

從天空彎向大地

歲月也有脊梁

它就鑲在母親的身體里

我無力阻止這坍塌的態勢

除了攙扶住您的一生

容時光許我的彎曲

并駕齊驅

與另一個更老的彎曲

就像兩座緊鄰的拱橋

另一座去往來世

一座通向前生

母親的傷疤

母親的傷疤，共有三道

第一道，為了我的出生

被大夫劃在小腹上

第二道，為了讓我不再饑餓

被我咬在乳房上

最后一道，被我壓在脊背上

那是為了，讓一個童年安然入睡

母親的手

收割過的莊稼

已經在我的肚里腐爛

撿回來的柴火

還在冬天里燃燒

那風箱上的指紋

隨著祖屋一起變賣

一件藍色褂子的傷口

至今尚未愈合

一雙衰老的浮腫

怎能握住

另一雙長大的童年

母親的腳

在歡呼雀躍里

一雙僥幸逃脫裹足的大腳板

丈量過貧瘠的田野

丈量過漫長的河沿

丈量過古老的愛情

丈量過從農村到城市的路

如今的步履蹣跚

尚未丈量出，所剩的風燭殘年

母親的眼神

眼神，也會衰老

衰老成菜刀上的鐵銹

剁在供奉的案板上

所有的無奈

試圖穿過針眼的狹小

繡在最后一雙鞋墊上

無力再看這雙似海的眼睛

我只怕讀出更多的憂傷

母親的白發

滿頭的白發

只有在母親身上

才會和滿頭的黑發

同樣美麗

即使生命，在節節敗退

唯有記憶，將歷歷在目

我想關上時間的門

母親，我想再吃一壟菠菜

就在村東頭，咱家的菜地里

您的二娃，想生出大力水手的力氣

去關閉這時間的大門

那把銹跡斑斑的鐮刀

還掛在院子的南墻上

我想起它

不去收割麥子

也不去砍倒玉米和高粱

我想掉過頭來

在記憶瘋長的草叢里

殺出一條回鄉的路

我要割掉您的衰老

親手拿起您陪嫁的三尺紅頭繩

攏起您烏黑的秀發

我想看一輛卑賤的獨輪車

如何推回父親美麗的愛情

我想在河邊串起長長的落葉

待您把地瓜干曬滿河床后

為我攤一張金黃的煎餅

滿足我那饑餓的童年

我想幫您多扛一捆麥稈

修繕漏雨的祖屋

我害怕縫隙里的電閃雷鳴

照亮我孤獨的夜晚

母親啊，我想把自己重新放置在您的身體里

就算您再遭一回生我的罪

我也想看著您，再一次慢慢的老去

在日照

住在君臨天下

我就是這世間的君王

妻子就是我的皇后

我們的愛情

是這茫茫人海中的一朵小浪花

我們前來

不為擁有一個大海

只想看看

她將掀起怎樣的波瀾和壯闊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