翡翠面具①

[美]H.K.瓦里安

引子

跑。

這是賈瑞拉唯一的念頭。她在球場里往前沖時，腦海里反復回響著的，只有這個字。

跑。

球場之外的世界，她也隱隱約約知道的吧：頭頂碧空清澈，秋日金色的太陽灑下光輝；跑道上的啦啦隊正在練習新動作；停車場里，最后一班巴士正“啷啷啷”地等著把參加課后活動的學生送回家中。

但此時此刻，賈瑞拉只看得到球場盡頭的球門。

只關心腳下那只磨損得體無完膚的皮球。

只聽得見自己心臟強勁又有節奏的跳動。

跑。

其他球員？哪有什么其他球員！賈瑞拉早把他們甩在了身后的沙塵中——除了前面的守門員崔夏。

當她把目光投向崔夏時，全身不由得一緊。崔夏早已擺好了架勢，決心要把皮球阻擋在球門之外。她的肩頭緊緊地繃著，眼球隨著賈瑞拉而轉動，心中揣摩著對手的意圖……這一切賈瑞拉都看在眼里。

崔夏，你就別費勁了，賈瑞拉心想。這次你是阻止不了我的。

賈瑞拉猛地加快了速度，她其實也不清楚該把皮球踢往哪個角度，但她有個絕妙的主意……

她甩腳踢向皮球，這一腳勢大力沉——

賈瑞拉的腳趾在球鞋里顫動——

堅實的皮球如離弦之箭，直奔崔夏而去。

棒極了！賈瑞拉在心里為自己喝彩。這一腳踢得好。

這時，崔夏除了撲倒在草地上，還有別的選擇嗎？毫無疑問，這樣總好過被皮球狠狠地砸在臉上。

皮球打穿了球網，康納斯教練的哨子隨即發出尖銳的聲音。在這個過程中，時間雖然沒有停止，卻似乎變慢了。

當崔夏抬起頭來跟賈瑞拉四目相對時，更是有一種在播放慢動作的感覺。

看到崔夏的神色，賈瑞拉不禁往后退了一步。

接著，就仿佛誰按下了常速播放鍵一樣，四面八方的聲音又涌了回來：哨子聲，隊友的鼓勁聲，觀眾的喝彩聲，孩子們朝巴士奔去時的歡呼聲……在柳樹灣中學周二的下午，你所能聽到的聲音全都在耳邊回響。

“踢得不錯，姑娘們。太棒了！”康納斯教練神情驕傲地說，“如果周六還能保持這個水準，米德爾城掠奪者根本不是你們的對手。”

崔夏這時已經從地上爬了起來，不過賈瑞拉還是伸手去拉她的手臂。

“崔夏，非常抱歉。”賈瑞拉扶著她站好，“你沒事吧？”

“你干嗎要說抱歉？”崔夏說，“剛才那一幕都把我看傻了！我當了好幾年守門員，從沒看到有人還能這么進球，簡直太瘋狂了。教練說得對，周六，如果能發揮出跟今天一樣的水平，我們隊贏定了。”

賈瑞拉咧開嘴開心地笑了。“要是我們周六贏了，那是因為你守門技術高超。”她對崔夏說，“米德爾城掠奪者做好吃零蛋的準備就夠了。”

發現崔夏并沒有生自己的氣，賈瑞拉暗暗松了口氣。上個月，賈瑞拉終于跟黛西、凱蒂、阿黛爾、莉貝思這幾位摩登女孩一刀兩斷了。

朋友之間友誼的破裂過程讓賈瑞拉感到很痛苦，這樣的結果也讓她覺得很懊惱，很沮喪……到現在她們幾個還對賈瑞拉指指點點。

還好她很快就在足球隊里重新擁有了新的朋友。這些朋友既不用卑劣的語言損她，也不逼她去傷害別人，這讓賈瑞拉有種人生煥然一新的感覺。

康納斯教練拿著裝球的袋子走了過來。

“又打穿一張網，教練。”崔夏說。

康納斯教練查看球網的破洞，無奈地搖了搖頭。

“說實在的，我也沒理由生氣。”他說，“我們都連續贏了這么多場球，這是前所未有的事情。球隊今年勢頭很猛。不過賈瑞拉，對體育器材你可得多加小心啊。要是再這樣下去，我是說每次都弄壞一張球網的話，我都沒臉向領導申請換新的了。”

“真的抱歉，教練。”賈瑞拉說，“我有點兒興奮過頭了，實在收不住勁。”

“我明白。”康納斯教練說，“但咱們把力氣留到周六好不好？”

然后他順手將球袋扔給崔夏。身為隊長，崔夏負責把球全都收回來。

賈瑞拉也伸手去拿球袋。“我來幫你。”她說。

“謝謝。”崔夏說。她們分頭把散落在球場各處的球撿了回來，最后只剩下遠處那只打穿球網的球，倘若不是被圍墻擋住，它還不知要飛到哪兒去。

“你先走吧。”賈瑞拉對崔夏說，“我知道你還要趕著去坐巴士。”

崔夏轉頭望了眼停車場上仍空蕩無人的巴士，說：“撿球是我的職責。”

“把球踢到那么遠的地方去是我的錯。”陽光下的賈瑞拉樂呵呵地說。

成為主宰比賽的頂尖好手，在球場上勢不可當，身邊還有這么好的搭檔，這種感覺實在是妙極了。她真希望周六的比賽趕緊到來。

接著賈瑞拉發現，崔夏正盯著自己呆呆地看。

“怎么了？”她不安地問，“我的頭發上是不是粘著草葉？”

“不是。”崔夏緩緩地說，“你的眼睛……”

“怎么了？”賈瑞拉只覺得背脊一陣發麻。

“你的眼睛……是棕色的對嗎？”崔夏凝視著賈瑞拉，“它們現在是棕色的，可是之前在球場上……”

賈瑞拉慌忙低下頭，她閉上眼睛，想轉身就跑。但又竭力克制住，命令自己要鎮定。可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就難得多了。

“像是黃色的！”崔夏繼續興奮地說，“跟貓眼一樣！”

賈瑞拉硬是把笑容擠了出來，說：“我的眼睛從來都是棕色的。你看到的黃色，也許是陽光照射的結果……”

“對。”崔夏說，“我媽媽說，光會變戲法，使人產生錯覺。”

“你快坐巴士回家去吧。”賈瑞拉說，“我會把物品都拿回體育館。”

“謝啦，賈瑞拉。”崔夏說，“不管是場上場下，你都棒極了！”

崔夏向巴士小跑過去。賈瑞拉將最后一只球撿起，跟其他球一起塞進袋子里，到這時她的臉上依舊掛著微笑。

她聽到遠處的停車場上，巴士正準備離開。僅僅幾分鐘，整個球場就變得空蕩蕩的了。現在安全了，她可以收起笑容卸下偽裝了。

賈瑞拉將手撐在粗糙的磚墻上，低頭望著地面，大口喘氣。

崔夏哪里想得到，自己剛才看到的全是真事，而并非是什么光的戲法。

不過就算賈瑞拉真的承認自己有一雙閃閃發光的金色貓眼，她也不敢相信吧？

然而事實正是這樣，賈瑞拉并不只是柳樹灣中學一名普通的七年級學生，也不只是柳樹灣剪刀隊的足球明星。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