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趣與勤奮，哪個更重要

吳躍華

我曾在多篇文章上，都主張要重視琴童的學習興趣（即玩學），也談到勤奮的重要性。但有些人認為，學琴與興趣并無太大直接的關系。這看法產生的根源可能是我們現有理論對勤奮與興趣之間的關系本身就存在解釋盲區。本文題目追問兩者哪個更重要，并非是贊同一個、否定一個，而是在承認兩者都重要的情況下哪個更重要。我認為興趣更重要，怎么理解呢？

強調興趣是近現代教育公認的原則，是第一原理。教育家海華德認為：“興趣是教育中最偉大的詞匯”。我國孔子也早就提出“好之者不如樂之者”的興趣學習主張。梁啟超甚至把“趣味當目的”，進而把9個子女培養出3個院士。經濟學家蘭斯博格甚至告誡自己的女兒說：“千萬不要在你沒興趣的領域追求成功，因為你得跟那些真有興趣的人競爭。沒有興趣，你怎么斗得過人家？”

之所以有些人反對強調興趣，其實是反對者自己可能有些誤解。燕國材的心理學告訴我們，興趣分為3個層次，即有趣、樂趣、志趣。有趣層次僅僅是說受外在刺激影響，是被動的，像胳肢窩撓癢，一碰即樂那種，經常表現出一種按捺不住的想“摸摸、敲敲、打打、吹吹”的簡單刺激反應行為，是下意識的。尤其幼兒在這方面表現最為明顯。因為幼兒期孩子的認知主要是靠動作，什么都好奇。所以，許多家長不明白這個道理，一看孩子見鋼琴想敲敲、打打，就以為孩子在這方面有天賦，再加上一些音樂教師給予的贊美，家長更是忍不住要給孩子做“藝術投資”。

事實上，這些表現在幼兒期是較為普遍現象，就像見其他物品也想摸摸一樣，未必就是音樂天賦的必然表現。遺憾的是，家長、教師在不了解孩子心理規律的情況下，便做出決策讓孩子學琴，等孩子學琴后表現出不想學時就責怪孩子：“當初不是你自己想學的嗎？”“這么貴的琴買來了不能不學。”于是，許多家庭的惡性循環就是在這種自己制造的邏輯鏈條下產生了。倘若知道孩子的心理規律，即使買了鋼琴也保持讓孩子玩的心態，或許孩子還能再玩下去，甚至天賦一般的孩子玩出個花樣也不是不可能的。關鍵現在的家長都急功近利，恨不得馬上培養出另一個郎朗來。

總之，出現的問題不是因強調興趣導致的，是我們對興趣缺乏起碼的認知。家長必須知道，有趣層次的興趣是很脆弱的，很快就會轉移或者消失。即使大人也有這現象，通俗點講就是什么事都喜歡摻和一下，沒有達到“專一”的層次。民眾所謂的喜歡音樂大多如此。海德格爾曾就此批評道：“當今的興趣卻只不過是那引起興趣的東西。它不過是允許人們見異思遷，過一會兒就無所謂，并用另一種東西來取代，這另一種東西也與它所取代的前一種東西一樣，很快趨于消逝。”

興趣的第二個層次是樂趣。其中，樂不僅是快樂的意思，有趣更主要的是因外界環境的刺激所致，而樂趣突顯的是人的主觀能動性。赫爾巴特說：“興趣就是主動性”。這種樂趣層次不再是有趣層次上的“見一個愛一個”或“見一個忘一個”，而是有了一種偏愛，產生“我要學”的心理和行為且比較專一，樂此不疲這個成語頗能說明這種樂趣的境界。也就是在有趣的基礎上，如能比較恒定地，至少保持較長時間地投入到某件事情的實踐中，我認為這就是樂趣的層次。日本音樂教育家鈴木的母語教學法開始就是這樣。如果有孩子要學琴，鈴木并不是立即就教他，而是讓來學琴的孩子集體看、玩。等孩子有了初步學習的愿望也不教，只有到了較為強烈的愿望時才開始教他。

當然，這還不是典型的。有的音樂家小時候對音樂熱愛到連吃飯都顧不上，一爬上鋼琴凳就下不來。這樣的孩子肯定是要吃這碗飯的。家長這時選擇大力投資是值得的。相反，有些孩子開始有些興趣，但后來只是被家長逼迫學的，那樣的孩子是否能走下去就難說了。主動學習跟被動學習是截然不同的，家長們必須分清楚，不要把自己的興趣轉嫁到孩子身上并誤導他們的人生。

興趣的最高境界是志趣。志趣，望文生義也能知道這是“志向”和“興趣”的結合，即一個人“決心做什么”和“喜愛做什么”的結合。作為意志的志，顯然是含有克服困難的意思。也就是說，在志趣這個層次上，勤奮與興趣不僅不矛盾還高度契合。當一個人努力做的事正是自己喜愛做的事，有誰還會覺得痛苦呢？有誰還會逃學呢？巴赫之所以月下堅持長時間偷抄樂譜，步行幾十公里去看音樂會，那不是別人要求他這樣做的，而是自己聽從內心的使然。貝多芬之所以在自己練琴的地方放個水盆供自己練琴的手降溫，盡管這樣做非常不科學，但從樓下鄰居的天花板都被弄濕了的現象看，貝多芬是非常勤奮的。這跟他小時候因練琴挨打是兩回事。許多人看不到貝多芬的主動性，只喜歡用貝多芬的成功也是通過挨打的事實來教育孩子好好練琴，這是欠妥的。

總之，成功的人生一定要勤奮，但離開興趣的勤奮很難取得圓滿成功。即使在別人看來認為是成功的，但這個人本人并不一定感到很幸福。因為他們學的不是音樂（情感），而是技術，不是內心的自由表達，而是外在功利的使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