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柳春意融畫書 霜風鐵骨寫性靈
—— 楊霜先生其人其藝

文/馬宏明

楊柳春意融畫書 霜風鐵骨寫性靈
—— 楊霜先生其人其藝

文/馬宏明

楊霜君是我的師兄。

卅余年前，我們先后拜在先師恒安夫子門下。芝山（陳恒安先生別署）老人弟子中我年歲最小，進門也最晚。那時楊霜君年屆而立，我也正值髫齡，彼此隔三岔五便會在貴陽云巖室中相遇。那時他主要向恒師請教詩詞。眾師兄中楊霜君具有詩人的秉賦與才情，也有詩人的直率、耿介、豪放與偏執，往往喜怒形之于色，針砭時弊，毫不顧忌。

◎楊霜先生照

其人：前路坎坷 后路耿直

楊霜出生于貴州名門。其祖父周西城，曾主政黔省，人品政聲皆令人景仰。任上曾創下許多貴州第一，諸如第一家電廠、第一部汽車、第一條馬路等，至今許多老人念及周氏成就，都滿懷深情。父親周亦是筑城名士，以詩詞書法為世人津津樂道。母親楊瑞芝早年任教職，后為貴州省政協委員，閑暇時亦喜舞文弄墨、吟詩作賦。這樣的家庭背景，往前推系八旗子弟，往后推則是高干后代。奈何楊霜生不逢時，在其成長過程中遇到歷次運動，他們家族中的許多人都屬黑五類之一，其作為周氏直系謫孫，原本的光環一下變為累贅。

背負著祖輩“遺產”，楊霜生活在當時社會最底層，從事著繁重的體力勞動，備嘗世態炎涼、人世辛酸。據說某次他為人挑水，說好到付一角錢，哪知挑到后對方卻僅付五分錢，并揚言“水已擔到，你會倒掉？”被激怒后的楊霜果真將辛苦挑來的兩桶水順手倒掉轉身離去。

青少年時期的壓抑和苦楚，使楊霜君養成了不屈服、不忍讓的個性。我們因工作關系，經常一起參加筆會座談、作品討論等社會活動，他總會在發言談話中提出不同意見，從不違心迎合。如2014年我們與某省共同舉辦一次書法聯展，對方代表蒞臨貴陽，席間楊霜竟就作品集采用繁體與簡體的問題與客人中一位邱姓老先生爭論起來，對方性格也犟，彼此各執己見，爭得面紅耳赤，不歡而散。與楊霜君接觸幾十年，如是場景經歷不少，深知這是其性格使然、時代使然，眾友人也就見怪不怪了。

楊霜早年考取中專，命運始有轉機，畢業后分配到貴州某機械廠工作，其后調入貴州省政協，專司文字編輯之職，再后來調到貴州省文聯書法家協會任副主席兼秘書長。

其詩：嵌名藏頭 自成一絕

楊霜君是一位熱愛生活、興趣廣泛之人，曾對圍棋、瓷器、根雕、簿藝、印石等都有所涉獵。那時貴州老輩學人多健在，他與書法家涂月僧先生毗鄰而居，朝夕相處。老人見多識廣，談吐不凡，業余愛好之一便是圍棋，楊霜常與之博弈。書畫家龔志林先生曾與楊霜有同事之誼，常聚集研制根藝；書法家張有碧與楊霜同在一處辦公，曾雅好瓷器收藏，他們也常在一起交流心得。對各種印石的收藏辨別，楊霜更是行家里手，特別是對壽山石的石品名稱、出處典故、性質價值等真可謂爛熟于胸。他好石、藏石、品石，與印石對話，在印石中尋找到了無窮樂趣，并索性將書齋命名為“品石齋”。

楊霜素以詩人自居，同時也以詩詞名世，一冊《品石齋詩稿》足以傳世。我一直認為詩人必然是天生的，其詩才是與生俱來的。楊霜學詩之際除得庭訓外，更有幸與黔中老一輩詩人詞家陳恒安、李獨清、李大光、王燕玉、王萼華、涂月僧諸先生游，這些老人都受到過中國文化的長期訓練。那時他們會經常相聚詩鐘雅集，楊霜作為青年詩人，斯時他便會添坐其末、參以其盛，向其討教，聆聽教誨。

長期的浸淫、熏陶和訓練，楊霜詩詞可謂氣象高遠，用典精準，辭藻不俗。他還有一絕技，即是嵌名藏頭詩聯，如他為畫家蔣明澤作“明月蘆花夜色迷，澤波倒影鷺雙棲。妙看神韻飛來處，思緒如紗罩遠堤”，以“明澤妙思”藏頭，短短廿八字概括出蔣明澤最為擅長的蘆鷺絲堤岸飄渺的畫境禪意。數年前的春節，楊霜將貴州藝壇諸友用嵌名聯寫出了題名曰《辰春寄聯》，貴州藝壇數十人集于楊霜聯語之中，短短十四字便將各人性情神態及藝術風格囊括，具有極高的藝術性和概括性。是時恰逢畫家方小石先生101歲之慶，方先生筆名方山，楊霜嵌名聯“方正清風甄畫筆，山林逸氣見精神”，贊其“以清逸見貞”；寫書畫理論家姜澄清先生“澄懷論道玄言穎，清靜為心雅趣高”，寫出了澄清先生新穎玄遠的論道文風與人品的高雅情趣。寫畫家錢文觀先生“文風入畫添華采，觀賞傳神長逸情”，道出文觀先生繪畫中的文人情致和人物的神態動感。如是佳聯還有很多，都可見其真情流露。

在其眾多嵌名聯中，他為國民黨連戰主席到大陸作“破冰之旅”時所撰“連者當連真時勢，戰能不戰最知兵”最是令人擊節。聯語寫出了識實務者為俊杰，自古知兵非好戰之意，至今掛懸于連氏齋中。

其書：各體皆擅 行楷草勝

詩詞之外，楊霜的書法更為世人所稱道。作為貴州省書法家協會駐會副主席、秘書長，他吃的便是書法專業飯。平時除了參加一些書法活動外，揮毫弄穎、書法創作是其本職。

楊霜各體皆擅，尤以行楷草書勝，《品石齋詩稿》行楷小字用筆精到，雅逸清秀，大有唐人寫經意味。然而他筆下最常見的當推行草書。其行草書大多摒棄了繁瑣而精細的小技巧，有注重于整體大效果的把握，有極強的抒情性。見其創作，方知大樸不雕、大巧若拙的真正含義。

嚴格說來，楊霜的字是詩人之字、才子之字，字里行間彰顯的是靈性與詩性。自唐宋以來，許多著名詩人同時也都是著名書家，過去的詩書畫是緊密相連的，他們將胸羅萬象、放浪形骸的襟懷，滿腹的經濟文章融入筆端，筆下自然“腹有詩書氣自華”。書法是詩詞文章之外的“小道”，毛筆作為工具日日使用，當然是涉筆成趣，字幅之間是常人難以企及的高度與境界。古云“字如其人”，楊霜性情豪宕，為人坦誠，字亦干凈利落、直抒胸臆。

行書之外楊霜亦喜篆隸，其篆書走高古金文一路。線條追求律動顫抖之效，以趨于澀勢，所用文字較為生僻，難于識讀，釋文多掇以行書楷書，使之動靜相生，頗具韻味。

隸書是楊霜較早涉獵字書體，淵源自有化被其身，祖父周西城、父親周國皆善隸書，恒安先生在贈楊霜詩中有“八分三代祖傳孫”之譽，周西城的隸書遺留甚少，周國所書隸書走漢碑一路，中規中矩、內斂平穩，功夫多于趣味。楊霜幼承庭訓，曾臨習了漢碑中的《張遷碑》《乙瑛碑》《衡方碑》等，其隸書有較深功夫，用筆方圓兼濟，線質沉靜，緩急自如，結構亦以漢碑中的端凝正方為主。楊霜的隸書勒之上石或做成匾額、楹聯，似乎更佳，貴州許多廟宇名勝都有其手澤，聯語多為其自撰，珠聯璧合、書聯同輝。

其畫：文人詩書 融為一家

繪畫對楊霜而言是詩詞書法后的余事，是典型的文人畫，是但得神似、不以跡求。楊霜所留下的畫作是其閑暇時的隨意點染、性情發揮，以書法筆墨為手段的渲泄，融八法于六法，鑄詩情于畫意。

楊霜作品《中秋寫意》潦潦數筆便鉤勒出畫中物象，濃淡干濕間映襯出空靈玄遠，并題詩曰：“云帆秋水思千里，明月清風酒一杯，對坐無言人入畫，東坡赤壁夢初回。”以物狀情，以詩抒懷，點出秋水云帆、明月清風與遙想東坡赤壁的仲秋景象。

《素餐圖》畫面中置以尋常人家餐桌上所常見的白菜香菇，虛實疏密、主次分明、點線聚散之間寫出了雅淡空寂，并輔以題辭：“香菇白菜，各人喜愛，有朋遠來，烹調款待；米酒三杯，清淡暢快，神游八極，思接三代。悠哉游哉，慷當以慨，不羨奢豪，只求自在；于身無累，于心無債，我有所樂，于乾坤太”。結合其身世性格，平常心態，不蒂借題發揮，夫子自道。

《松鼠》則是楊霜繪畫中的精品力作，無論用筆的精到、墨色的變化還是動物的神態都非常人所能及，整幅畫簡單而明了，著墨不多而顯空靈，墨色雅淡而五彩益彰，松干的靜與松鼠的動給人以動靜相生、以少少許勝多多許的感覺。

楊霜先生的畫是文人畫、詩人畫、書家畫，是前人所云立身畫外的天趣之作，他集詩、書、畫于一身，三者俱佳，綜合而論彼此滲透，皆是其人品才華的表現。

責任編輯 肖凌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