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臘八就是年

文/方洪羽

過了臘八就是年

文/方洪羽

小時候最盼望的就是過年了。進入臘月，各家各戶就開始陸陸續續殺年豬，進入“辦過年盤子”階段了。父親在外工作，長年忙得實在無暇顧及，家里的一切都是母親在打理，自然在這期間置辦年貨也主要靠母親。母親和所有淳樸善良的農村婦女一樣，用她那雙柔弱而堅強的臂膀挑起了生活的重擔。她沒有進過一天學堂，也不識字，但在她心里卻有一本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賬。用農村的話說，她是一個有“算計”的人，一年四季的“計劃”都在頭腦里安排妥妥當當，甚是周密。

◎一些人家過年要宰殺兩頭肥豬，一頭自家留用，一頭拿到年場上去賣

殺年豬

那時，農村誰家會不會過日子，就看會不會養豬；運氣好不好，就看女主人“潲瓢運”好不好。母親就屬于這種養豬運氣好的人。她養的豬肯吃，很少生病，一頭頭滾圓光亮，膘肥體壯。母親每年喂的那三四頭大肥豬，以白色居多，印象中幾乎沒有黑色或是其他雜色。她總是很細心的喂養它們，每年只留一兩頭來過年，其它的都賣了換作我們一年的學雜費以及補貼家用。在母親眼里，殺年豬自然是過年的頭樁大事。每當進了臘月，留養的年豬都已長到三四百斤重了，該被宰殺了。

到了這時，父親會請假提前一兩天回來，翻著黃歷，選個單號的好日子（殺年豬有“殺單不殺雙”的說法），再去跟屠夫預約時間。這天早上，母親很早就起床準備早飯，父親則在豬圈邊挖一個地灶，燒上滿滿的一大鍋水。那些被邀請的遠近寨鄰及本家，前前后后到齊后，七手八腳按倒在殺豬凳上。屠夫手起刀落，接著用一疊紙錢把那鮮紅的豬血抹了抹，然后就在地灶邊上，點上香燭后燒了，并禱告著來年六畜興旺。灶邊的母親，正在為“刨湯”飯忙個不停。

打坱塵

每到臘月二十三，家家戶戶焚香秉燭，在灶臺上擺上貢品，送“灶王府君”（灶神菩薩）上天，以祈求全家幸福安康。第二天就可以開始打掃灶房、臥室、堂屋的衛生，我們農村叫“打坱塵”，這也是除舊迎新的一種儀式。

每年，母親會在頭兩天就備下一兩根苦竹。這種竹子葉繁枝多，剔去中下部枝葉，就是一長柄大掃帚。這天，全家總動員，母親用那苦竹掃帚將房梁、墻面以及所有旮旯角落的蛛網、灰塵全部掃除，然后哥哥姐姐們挑水沖刷庭院、桌凳。

打完坱塵后，母親會將苦竹一截一截地鋸下來，放在火爐邊慢慢烘干。父親回來后，將那些苦竹筒削成竹簽，纏上皮紙或燈草芯，澆成蠟燭，年三十夜上祭、正月上墳，都少不了它。那時的電壓極不穩定，總是一副奄奄一息的樣子，那些蠟燭，一部分理所當然就會為我們的學習“鞠躬盡瘁”了。

◎炸機的頂部有個壓力表，即時顯示壓力

◎炸機炸出來的包谷花又脆又香

炸包谷花

一進入臘月，走鄉竄寨的那些手藝人便陸續來到寨上，有賣布的、補鍋的、賣麻糖的、炸包谷花的、收破爛的，他們挑著貨擔四處售賣。在他們當中，我們小孩最喜歡炸包谷花的師傅。

記得炸包谷花的是一位六七十歲的老人，每到臘月，都要來我們寨子。他頭上總戴著一頂掉了邊的氈帽，嘴里叼著旱煙，一副不慌不忙的樣子。但凡有人招呼，他就在那家院壩上支起爐架，燃起爐火，用一根鐵棍撬開米花機，把包谷或大米放進米花機肥碩的肚子里。大家圍著他，只見他右手搖著鼓風機，左手不停地轉動米花機的手柄，紅色的爐火照著他黑黑的臉膛。約10分鐘后，老人站起身來，對旁邊圍觀的人說了聲“站遠點哈”，孩子們便都跑得遠遠的。只聽得“嘭”一聲巨響，空氣中立時彌漫著爆米花的香氣。孩子們圍攏上來，顧不上燙，抓一把爆米花就往嘴里塞。沒有人會阻攔我們，包括那老人，他總是樂呵呵地讓他們抓著搶著，它知道，孩子們吃不了多少。

◎這么多人圍觀，打糍粑就成了一種娛樂形式

打糍粑

接著要準備打糍粑了。大人從閣樓上搬下一年才用一次的大木甑、大簸箕、木粑槽、粑捶等用具，把它們洗得干干凈凈的。母親把數十斤糯米細細淘洗好，泡在大盆里浸泡一個晚上，目的是讓糯米充分吸收水分。第二天一大早，他燃起灶火，在鍋里架上大木甑，然后把泡好的糯米放進甑子里，一會兒甑子就冒出白茫茫的熱氣。

“上汽了。”母親揭開甑蓋，猛地吹一口氣，然后給圍觀的孩子們每人舀了一小碗糯米飯。大哥二哥脫去厚厚的棉衣，合力將甑子抱起來，將蒸熟的糯米飯倒入粑槽中，然后一人一根粑捶，你一下我一下舂打起來。舂打結束，接下來就是把糍粑從粑槽里拿出來。擰糍粑，要趁熱，并且雙手要抹上雞蛋黃作為潤滑劑。雙手插進糍粑里，用力一扯，輪番揉捏成團。這個過程，既要忍受糍粑的熱，也要有一定的力度，是個技術活。糍粑揉捏好后，整齊地排放在簸箕里，再在糍粑上壓一壓，讓糍粑變成圓餅狀。晾幾天后，再將糍粑放進裝滿清水的木桶里浸泡，目的是不讓糍粑變硬開裂。

◎領壓歲錢，好開心

來客人了，就從木桶里撈起一個糍粑，切成小塊，或用油煎，或用甜酒煮，或烤著吃，味道香醇，大人孩子都喜歡、

過小年

每到臘月，我們就天天扳著手指頭算。年，就在我們的手指頭上一天一天的靠近。年三十這天，我的家鄉叫“過小年”，正月十四才叫“過大年”。

年夜飯是相當隆重的。這天，一家人簡單吃早餐后，就開始分工：父親忙著殺雞、剖魚、燒豬腦殼；母親在廚房準備“年夜飯”，蒸扣肉、煮香腸、煮臘肉、炸血灌粑、燉豬腳；哥哥們忙著貼春聯。

灶頭上的兩口大鐵鍋，一口用來熬豬腦殼，一口用來炒菜。父親將豬腦殼燒好洗凈后，將腦髓掏出，就直接和蘿卜一起熬了，大概要熬四五個小時。熬熟后，父親將豬腦殼撈起來裝進搪瓷盆里，再放到堂屋里的八仙桌上，點香燒紙，敬奉先祖。

到了下午四五點鐘，各種菜肴也準備得差不多了，除舊迎新的鞭炮聲在村中此起彼伏，父親也開始泡茶、供飯。然后，全家才開開心心吃年夜飯。

◎時代在變化，原先挑“金銀水”的時間在半夜，如今早上挑也可以了 鄧 剛 攝

挑金銀水

“正月初一起五更，迎春接神敬三星。搶挑一擔金銀水，勤勞致富傳子孫。”

母親說，大年初一要早起，早起才可以搶挑到“金銀水”。搶到的第一挑是“金水””，第二挑是“銀水”。為搶挑到“金銀水”，母親總是在雞叫頭遍，就挑著水桶攜帶著香蠟紙燭去水井邊敬“井神”，搶挑到第一桶“金水”。待再去挑時，別人也挑著水桶叮咣叮咣的去了。在母親眼里，每搶挑到“金銀水”，就預示著全家四季來財，平安富裕。

母親總是習慣于用一些口頭禪來教育我們，如“早睡早起，陳谷子爛米”“早起的鳥兒有蟲吃”“人勤地不懶，定能吃飽飯”等。現在才明白，其實她是在用搶挑“金銀水”的實際行動告訴我們：一年之計在于春，一日之計在于晨，一生之計在于勤。凡事要早，時時早，事事早，一個“早””字，就是一個人走向成功的秘訣。

責任編輯 陸青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