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宮設計師：紫禁九重，我心依舊

◎荷衣蕙帶

故宮設計師：紫禁九重，我心依舊

◎荷衣蕙帶

蘇州吳縣香山歷來以出能工巧匠而聞名，香山幫（擅長復雜精細的中國傳統建筑技術的建筑流派）的鼻祖蒯祥就出生于此地。世居在此的蒯家是木工世家，在家庭環境的熏陶下，蒯祥自幼就開始學習各種木工技巧。聰穎勤奮的他天分極高，不僅手藝精絕，還擅長繪畫和設計，小小年紀就從眾多工匠中脫穎而出，16歲時已經能主持大工程，可以說是明初建筑界的天才少年。

蒯祥的父親是當時技藝最高超的木匠，也是金陵（今江蘇南京）總管建筑皇宮的“木工首”。蒯祥驚才絕艷的技藝就承襲他的父親。明朝皇室選用的匠人都是巧匠中的翹楚，少年蒯祥從小跟隨在父親身邊，除了跟著父親學習，也向其他工匠學習了許多知識和技藝，因此年紀輕輕就成為集大成者的建筑師。

永樂十五年（1417年），明成祖朱棣征召全國的工匠，年僅20歲的蒯祥就作為隨行人員先期北上，參與了紫禁城的設計和建造。在此期間，他的設計才華和高超的技藝得到了充分發揮。

蒯祥精于繪圖，無論是樓閣亭臺還是回廊曲宇，他隨手繪出的圖樣都精準而別致，很得朱棣的歡心。蒯祥還有一項絕技：可以左右開弓，同時用雙手在宮殿的梁柱上繪制兩條龍，兩條龍合攏在一起，分毫不差。因此，他深得朱棣信任，朱棣將宮殿的正門承天門（今天安門）這一重要的設計和施工的任務交給了他。

年輕的蒯祥深知這一工程的重要性，在經過反復的丈量和計算后，他參照了金陵宮殿大門的設計，取其精華，又加上自己獨特的想法，畫好了一幅設計草圖。之后他又請教了幾位經驗豐富的年長設計師，綜合其意見反復加以修改，才最終確定了設計圖。

為了能出色地完成這次任務，從設計、備料到施工，蒯祥事無巨細，親力親為，無時無刻不在關注工程的進度和細節，唯恐有疏漏之處。如此三年，承天門終于在永樂十九年順利竣工。

恢弘的城臺之上重樓九楹，金碧輝煌的琉璃瓦在陽光下熠熠生輝，驚艷亮相的承天門得到了一眾大臣的交口稱贊。朱棣也贊嘆不已，當即贊蒯祥為“蒯魯班”，并將他擢升為工部營繕所丞。蒯祥由此成功地完成了由匠人到官吏的華麗轉身。

早在蒯祥還沒有到北京時，朝廷已經開始了紫禁城的建造，之前大多由其他設計師負責，之后蒯祥等人才加入。莊嚴巍峨、富麗輝煌的紫禁城的后續建設依然在緊鑼密鼓地進行中，因為蒯祥出眾的才能，也因為他正處在年富力強的年齡，后期的設計建造多倚重于他。這固然是朱棣對他的信任，卻也是一份沉甸甸的責任。

如此浩大的工程難免有百密一疏的時候。就在給大殿做門檻的時候，出現了一個意外：一位木匠因為大意鋸錯了尺寸，導致木料比預量的尺寸少了一尺。偏偏這塊木料是緬甸國進貢的一塊巨木，根本找不到其他的木料來代替。木匠和管事的木工都嚇得六神無主，不知該如何是好，只能將這件事情告知蒯祥，請他來處理。

蒯祥到達現場之后仔細地查看了一下，就開始思考怎么樣來解決這個問題。他的思路靈活發散，很快就想出了補救的方法：他命木工再鋸下一尺。眾人聽后都大驚失色，遲疑著不敢動手，蒯祥卻微笑著說：“但鋸無妨。”看著驚愕的眾人，蒯祥從容地雕刻了兩個龍頭安放在門檻兩端，并用活絡榫頭裝卸，將原先設計的固定門檻改造成了可以拆卸的活門檻。

這樣的一場意外對別人來說可能是一場災禍，蒯祥卻用自己的智慧將意外變成了一次際遇，經由他的妙想巧手，誕生了一個別致美觀的新式門檻。這一次，他不僅發明了俗稱“金剛腿”的活門檻，還得到了朱棣的贊賞。

建成紫禁城之后，蒯祥反而更加忙碌起來：出色的表現使他得到了朱棣的器重，因此皇室大多數建筑工程的設計任務都落在了他的肩上，緊跟著，他就投入了五府、六衙署的工程中。

朱棣去世后，仁宗在位僅一年也離世了，其陵寢也交由蒯祥來設計和主持建造。不僅這父子倆，蒯祥所經歷的四任皇帝都對他十分看重、信任有加。

當年紫禁城建成僅九個月，就因為雷擊引起大火，三大殿被燒毀，一直到英宗年間才進行修繕。毫無疑問，蒯祥又擔任了這次重建的設計師。

此時蒯祥已經人到中年，站在殘損的大殿前，他不由回想起了20年前的情景。那時，他才到北京，正是雙十的好年華，和來自全國各地的優秀工匠一起在這所陌生的城市中創建著最高規格的皇宮建筑。

眼前風物依舊，人世卻已幾經變遷，當年興建紫禁城的朱棣已駕鶴西去，曾和自己一起設計紫禁城的老匠人也有的年邁返鄉，有的老病故去，只剩下為數不多的幾個人還在朝廷供職。對于三大殿，蒯祥比別人多的不只是了解，還有感情，無論是為了朝廷的信任，還是為了故人曾經的辛勞和汗水，他都要讓這三大殿重新恢復昔日的榮光。

經過幾年的努力和辛勞，三大殿又巍然屹立在了紫禁城中。望著眼前丹楹刻桷、畫棟雕梁的三大殿，蒯祥欣慰地笑了，只有他知道，這笑容里包含了多少光榮與驕傲。

紫禁城這片中國最恢宏的宮殿群和蒯祥有著不解之緣，到成化年間重建承天門時，他又一次承擔了設計和施工，以及后期多次的修繕工作。

一次次工程的完美竣工也是蒯祥一步步走向人生輝煌的奠基石。他的官職一升再升，到景泰七年（1456年），他已升至正二品的工部侍郎，還得到了一品俸祿、錦衣千戶和“贈三代，蔭二子”的優厚待遇。

即便圣恩如此隆重，蒯祥依然是那個匠心依舊的蒯祥，只醉心于碧瓦飛甍的雄偉，只留戀于雕梁畫棟的精美，保持著匠人的本色和質樸。

一直到他因年邁而主動辭官歸隱之后，關于宮廷的建造工作，還有許多后輩匠人前來請教。每每遇到這樣的事情，蒯祥總是不厭其煩地細心指點，偶爾遇到比較復雜的情況，他還會不顧身體情況，親自跑到現場指點。他的恭謹謙遜和熱情正直得到了朝廷內外的一致贊譽。

駱賓王曾作詩曰：“山河千里國，城闕九重門。不睹皇居壯，安知天子尊。”這千里山河的錦繡也來自桑農的一絲一縷，九重的皇居也來自匠人的一磚一木。蒯祥一生只心無旁騖于一事，就是認真地做好一個統領一磚一木的設計師，擎起一桿如椽巨筆，在千里山河的中心畫下最宏偉的一筆。

編 輯/葡 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