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語名詞性短語的結構分析

尹羊嬌

(天津師范大學外國語學院 天津 300382)

漢語名詞性短語的結構分析

尹羊嬌

(天津師范大學外國語學院 天津 300382)

名詞短語是語言的重要成分，成為語言研究的焦點。結構主義和早期生成語法理論均把名詞短語看作是以名詞為中心語的短語構造，而其他成分均被視為名詞的修飾成分。本文以喬姆斯基的普遍語法為指導思想，結合不同學者的研究成果，試圖運用DP分析法，對漢語名詞性短語各類結構的句法特征進行分析，探索漢語與英語句法結構的統一性。

漢語名詞性短語；限定詞；DP分析法

名詞短語作為語言主要構件之一，一直受到語言研究的關注。DP假說(Abney 1987)為名詞短語結構的研究開創了新的研究思路。在形式語法的框架內，表面的語序未必準確地反映句法結構的根本特征，與此同時在西方科學理論構建中發揮指導作用的奧卡姆剃刀(Occam’s Razor)，則傾向于讓一個語言中的所有短語都擁有同一結構和語序。本文旨在探討漢語名詞性短語的內部結構。

1 主要思想綜述

1.1指稱與數量短語

漢語中沒有明顯的形態證據支持DP投射，但是漢語數量短語[數目詞+量詞+名詞]的分布以及釋義方式可以為DP的存在提供支持。漢語中數量短語一般被視為無定指，一般不會出現在主語或話題位置。但是反映數量概念的數目短語是可以出現在主語或話題位置而且數目短語出現在主語或話題位置是有規則的，這涉及“數量”的概念(A. Li 1998)。“夠”表達一定數量的充足性，動詞復合體“吃不完”表達吃完一定數量的蛋糕的學生的概念，所以如下句子才得體。

(1)a.三個學生不夠。

b.三個學生大概吃不完兩個蛋糕。

1.2代名詞和wh-成分的同指/約束

表示數量的數目短語與代名詞無法同指，也不能充當受約束代名詞的先行語，表個體的非數量短語正好相反。同時，數量短語也無法約束反身代詞。

(2)a. *三個人i抬不起兩架你給他們i的鋼琴。

b.他明天會看到三個人i，還會跟他們i做朋友。

c.張三i知道三個人j一定搬不動自己i/*j的鋼琴。

漢語的wh-短語本質上是一個非疑問的有指的無定短語，它與數量短語不同，可與代名詞同指并約束代名詞，同時也可約束反身代詞。

(3)a.如果你看到什么人i請把他i帶進來。

b.如果你要叫什么人i，回去把他i的車子開來，就請盡快叫吧。

1.3內部排序與成分組構

漢語中由[數目詞+量詞+名詞]組成的數目短語可以分析成表數目的短語，也可分析成表個體的短語。以“三個人”為例，可以有兩種表達方式：其一，[NumP三個人]表達數量，其二[DPD[NumP三個人]]表達個體。這兩種結構的差異可以看出漢語除了存在獨立的不為DP所支配的NumP之外，還存在DP。在DP結構中。D通常被視為指稱或有定所在，所以D位置為一切跟指稱或有定性相關的表達語提供了位置。對于代名詞和指示詞共現，占據D位置的復雜情況，黃正德提供了兩種選擇方案：一是D帶另一個DP作補足語，另一種辦法是代名詞衍生于D的指示語位置，指示詞衍生于D的位置。普通名詞跟專有名詞和代名詞相比，普通名詞不是基礎生成于D的位置而是生成于N的位置。當普通名詞的功用像專有名詞時，他們占據D的位置，當代名詞/專有名詞的功用像普通名詞時，占據的是N的位置。

1.4漢語中的復數

將漢語的名詞性成分投射成DP結構還可以解釋關于漢語的集合語素“-們”的事實。每種語言都有“數”的概念，但各語言中單復數形態不盡相同。例如，英語的名詞表復數時在名詞詞尾加復數語素“-s”；而漢語當中并沒有相應的復數標記，漢語的名詞性短語無復數形態，集合語素“-們”一般僅加在代名詞或指人名詞之后。由此可見，“-們”與“-s”之間存在差異，而這種表現上的差異源于兩種語言的結構差異，即兩種語言都投射DP，但漢語中還存在量詞投射。接下來的事實展現了“漢語名詞性成分投射成DP結構”這一結論的推導過程。

漢語“-們”的表現可概括如下(Huang，2013)：

一、“-們”后綴于代名詞、專有名詞和某些普通名詞之上；

二、帶“-們”的普通名詞必須成為有定的，因此，不能出現在含“有”的存現句中

(4) *有人們

三、專有名詞綴以“-們”產生兩種釋義，即“復數義”或“集合義”；

(5)小強們什么時候來？

a.復數義：指稱跟“小強”同個性或同名的人組成的一群人。

b.集合義：指稱“小強這個人以及他所在群體的其他人。”

四、[代名詞/專有名詞+ -們]后面可跟數目短語，但數目短語不能位居其前，且只有集合義的解讀。普通名詞帶“-們”不能與數目短語共現。

(6) a.他們三個

b. *三個他們。

c. *朋友們三個。

d. *三個朋友們。

(7)我請校長們三個吃飯。

a.集合義：我請校長以及(群體中)其他兩個人吃飯。

b. *復數義：我請三個校長吃飯。

若將“-們”分析為一個集合語素，無法解釋這些事實。Li(1999)認為，通過結構能更準確地解釋“-們”的表現。

(8)

(9)

英語帶“-s”的名詞性短語結構如(8)，漢語帶“-們”的名詞性短語結構如(9)。對比兩種結構發現，漢語有量詞投射，英語沒有。復數特征作為數目中心語出現，復數特征需被核查，英語的復數特征實現N位置，但漢語量詞中心語Cl處于N與Num之間，根據中心語移位限制，漢語復數特征不能實現于N，只能實現于D位置。

結構分析能夠解釋上文提到的有關“-們”的所有事實。代名詞和專有名詞屬于限定詞位置上的成分，復數特征實現于此。[數目詞+量詞+名詞]的結構自然只能出現在代名詞或專有名詞之后，如此一來，事實一、二、四便能得到解釋。而對于事實三，專有名詞可基礎生成于D的位置，也可基礎生成于N的位置。當專有名詞生成于D時，可以后綴“-們”，產生集合義；當專有名詞生成于N并移至D的位置時，產生復數義。

(五)[專有名詞+代名詞+指示詞]

對于漢語“-們”的結構分析能更好識別[專有名詞+代名詞+指示詞]的結構。首先，這三類詞只能按照專有名詞、代名詞、指示詞的順序出現，且這些詞中的任何兩者之間不能插入其他成分。

(10)張三他們那些學生

另外，在這一形式中，代名詞與指示詞在數上須保持一致，而專有名詞則不必。

(11)a. *小強們他們三個

b.*小強他那些學生

c.張三他們那些學生

因此，Huang(2013)主張將這一形式分析為以下結構：

(12)

復數特征可以移至D位置，實現與代名詞上，而專有名詞處在D的指示語位置，因此，當代名詞或指示詞出現時，專有名詞則不與“-們”共現。

2 相關研究綜述

2.1英漢名詞短語的句法層級結構

漢英兩種語言名詞性數量結構有共性也有差異性。共性體現在兩種語言都有數詞，結構上的數詞必須成分統制含可數性特征的成分。不同點是漢語通過量詞來表達而英語依靠數的形態標記來核查[+可數]特征。周君(2014)認為：量詞具有劃分功能，是輕名詞的一種。英語和漢語含數量結構的限定詞短語均為限定詞—輕名詞—名詞的三層級句法結構，即D-n-N三個核心層級。但是，漢語具有顯性存在的輕名詞，而英語中輕名詞為零形式。根據各核心范疇之間的關系，潘海華(2012)提出了名詞短語結構的核心層級為DP-AgrP-nP-NP。這一句法結構是通過英漢兩種語言名詞短語比較而得出的，雖然這兩種語言名詞短語的形態手段不同，但是核心意義的表達是相同的。通過DP-AgrP-nP-NP層級結構可以有效地統一兩種語言的名詞短語結構。名詞的可數/不可數特征通過nP來核查實現，只是漢語在n處表現為量詞。而AgrP統一處理了英語和漢語名詞短語搭配的“一致”問題，英語中名詞的“數”形態通過Agr解決，而漢語中則是抽象的“一致”核查。至于指稱意義，均由DP實現。

2.2漢語“-們”的性質問題

現代漢語中關于“-們”的性質歸屬存在爭議。迄今為止，“-們”字究竟屬于什么語言單位仍無定論。目前對“-們”的爭議主要分為三類：一種觀點主要從構詞角度對“-們”進行定性，認為“-們”是詞綴或后綴，也有學者稱之為語綴。另一派觀點則是從詞類劃分定義“-們”的性質，認為“-們”是助詞或輔助詞，這一觀點主要強調其表數的語法意義(彭曉輝，2012)。還有一種從形態構形角度出發，認為“-們”是形尾。基于上述前兩種觀點，有人提出對“-們”要區別對待。有學者認為，“-們”在指人名詞或名詞性詞組之后是助詞，在代詞后是詞綴，因為這樣處理能夠便于對名詞語法特點的描述和學習，符合詞匯學的實際和漢語語法的特點(孔凡濤，2004)。上述對“-們”的定性存在諸多觀點和分歧，是因為各學者均從功能或詞類角度出發，若能從結構角度進行分析，或許能更好地對“-們”的事實做出解釋。

2.3漢語名詞性短語DP分析面臨的挑戰

用DP結構來分析漢語的名詞性短語是目前最為理想的分析方法，但是這種分析方法在漢語中也面臨了不少挑戰。首先，[人稱代詞+名詞]在漢語中具有歧義。比如：英語中，這類結構可以表示領屬關系(如our teachers)，也可以表達同位關系(如we teachers)，但是這兩種表達方式在漢語中只對應一種形態(即“我們老師”)，由此可見，英漢語中的這類結構在語義關系上并不完全對應。其次，英語中的’s在學界被認為是限定詞，是DP短語的中心詞。而李雪瑩(2013)認為漢語“的”字的功能是雙重性的。即可以作為標句詞，相當于英語中的that，也可以充當格標記，相當于英語里的’s。因此，在分析漢語中的“的”字結構時，也不能完全照搬英語中的DP分析法。

3 總結

用DP而不是NP來分析漢語名詞性結構原因有三:首先,用DP分析解釋了[數詞+量詞+名詞]語義不同時的不同分布。當[數詞+量詞+名詞]有數量解釋時,它的分布是自由的；當有非數量的指稱性解釋時,它不能出現在主語或話題的位置上。其次,用DP分析區分了漢語中名詞短語的有定性和無定性。當D為空時,相關名詞短語的指稱不明確,例如“三個孩子”；當D位置被占據時,DP有明確的指稱,例如“這三個孩子”。第三,DP分析解決了專有名詞和代詞在名詞短語中充當什么成分的問題。盡管DP分析漢語名詞性短語無法解釋所有的漢語事實，但是它使英語和漢語有了更多的相似之處，這也符合UG理論的內部要求。

生成語法為解決理論的生成能力，也為解決描寫得充分性與解釋的充分性之間的矛盾，不斷地提出新的理論。盡管并不完美，但DP假設是目前解決漢語名詞性短語的最佳理論。在發展理論與解決問題的道路上，必然會面臨新的挑戰，要沿著新理論的思路繼續探討，才能取得理論進步。

[1] 黃正德等.漢語句法學[M].張和友,譯.上海: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2013

[2] 孔凡濤.試論漢語“們”及“們”字短語2004[J].徐州教育學院學報,2004,19(4):110-112.

[3] 李雪瑩.漢語名詞性短語結構和DP分析法的研究[J].語言新探,2014,8:109-110.

[4] 潘海華,安豐存.英漢名詞短語核心句法層級結構比較研究[J].外語教學與研究,2012，44(5):658-670.

[5] 彭曉輝.現代漢語“們”字研究綜述[J].湖南第一師范學院學報,2012,12(3):109-112.

[6] 周君.也談英漢名詞短語的句法層級結構[J]. 外國語,2014,37(5):18-27.

尹羊嬌(1991-)女，碩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外國語言學及應用語言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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