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籍途窮”和“相如病”

□俞益萍

“阮籍途窮”和“相如病”

□俞益萍

“阮籍途窮”和“相如病”，是古人賦詩作文常用的兩個典故。例如，唐代牟融在一首題為《有感》的詩中這樣寫道：“盛世嗟沉伏，中情怏未舒。途窮悲阮籍，病久憶相如。無客空塵榻，閑門閉草廬。不勝岑絕處，高臥半床書。”

牟融寫這首詩時，賦閑在家且健康不佳，故而心情郁悶。此時他想到阮籍“途窮”，相如“病久”，比況自身，發出嘆息，其孤寞凄涼的處境表露無遺。

牟融提到的阮籍，其父為“建安七子”之一的阮瑀。阮籍幼年喪父，雖家貧，但勤奮好學，曾在司馬懿父子執政時為官。史書上說阮籍“曠達不羈，不拘禮俗”。比如，他常去鄰近一美婦人那兒買酒喝，醉了就臥睡婦人身旁，滿不在乎；婦人的丈夫見了也不懷疑他有邪念，因為阮籍屬于那種“外坦蕩而內淳至”的人。

他的這種個性，也使得他的行為舉止常常顯得有些怪異。據說他在母親去世后的居喪期間“不率常檢”，照樣醉酒，但在母親下葬時卻嚎啕大哭乃至吐血。

照現在的話說，阮籍就是個“性情中人”，即所謂率性而為的人。正因為率性，所以他常獨自一人駕車出行，途中“不由徑路”，走到哪兒是哪兒，直到車無法前行，才大哭而返。典故“阮籍途窮”就來源于此，也叫“哭途窮”。后人常用這個典故來表示走投無路或面對各種絕境時產生的悲哀。

杜甫曾有這樣的詩句：“途窮那免哭，身老不禁愁。”唐代錢起描寫自己“日暮窮途淚滿襟，云天南望羨飛禽。”清代詞人納蘭性德也在其五言詩中寫道：“途窮行轍返，慟哭畏迷誤。”

很多人在用這個典故時，是引以為戒或者反過來激勵自己。唐代詩人李瑞就有這樣的警句：“蹉跎潘鬢至，蹭蹬阮途窮。”全唐詩收錄周萬的《送沈芳謁李觀家求仕進》一詩中也有類似的語句：“身老方投刺，途窮始著鞭。”即便是說了“途窮那免哭”的杜甫，也表示“恥作窮途哭”。

唐代詩人鄭谷則對阮籍之舉不以為然：“達士由來知道在，昔賢何必哭途窮。”

還有人懷疑阮籍哭的真正動機：“世上路歧何繚繞，水邊蓑笠稱平生。尋思阮籍當時意，豈是途窮泣利名。”(唐李咸用《山中》)圍繞“阮籍哭途窮”，后人表達了很多看法。

第二個典故說的是漢代文學家司馬相如。此人才氣過人，深得漢武帝賞識，曾在朝中為官，著有《子虛賦》、《長門賦》和《美人賦》等名篇，但司馬相如長年患病，曾因此兩次去職。

在歷史上，司馬相如的病和他的作品一樣出名，甚至還有一個專門的名字，叫“相如渴”。史籍上說司馬相如“常有消渴疾”，從其癥狀來看，應該是現在我們說的糖尿病了。

后人經常提到相如的病，如宋代詞人黃庭堅的《滿庭芳》中說：“相如雖病渴，一觴一詠，賓有群賢。”元末明初人張昱亦有“多病相如渴又生”的詩句。

很多人都喜歡拿“多病相如”作比喻。如宋代名士顧襄病逝后，友人的挽詩中就把他比作司馬相如：“可惜病相如，誰尋封禪書。”

李商隱的詩中總是彌漫著一絲淡淡的悲寂和愁傷，他和牟融一樣，都在病中想到司馬相如。在《寄令狐郎中》一詩中，他寫道：“嵩云秦樹久離居，雙鯉迢迢一紙書。休問梁園舊賓客，茂陵秋雨病相如。”

古人也將“阮籍途窮”和“相如病”兩個典故并用，除了上面提到牟融的詩，杜甫也在《記事》中寫道：“多病馬卿(即司馬相如)無日起，窮途阮籍幾時醒。”

無論是“阮籍途窮”，還是“相如病”，都是一種困境，這也是后人同樣要面對的。

杜牧在《寄李起居四韻》中說自己：“自憐窮律窮途客，正怯孤燈一局棋。”

牟融晚年也是貧病交迫：“蕭蕭華發滿頭生，深遠蓬門倦送迎。獨喜冥心無外慕，自憐知命不求榮。閑情欲賦思陶令，臥病何人問馬卿。林下貧居甘困守，盡教城市不知名。”(摘自《寫意二首》)

可以說，正是因為遭遇或經歷了各種人生的困境，后人才對“阮籍途窮”和“相如病”感同身受，從而在賦詩作文時經常使用這兩個典故。

選自《浙江工人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