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的種子

衡德宏

林海家辦了個規模不大的蛋雞場，每天除了批發給菜市場和超市外，雞蛋還剩下好多，林海爸便開著電動三輪車走村串巷地賣。

這天林海爸生病了，但雞蛋不能不賣，于是林海爸就讓林海去賣。在林海裝上雞蛋開動三輪車要出發的時候，林海爸說：“記住，到落潮村的時候一定要留四個破雞蛋，有個駝背的老阿婆會來買的，半價賣給她就成了。”

林海說：“可要是沒有破雞蛋呢？”

林海爸斬釘截鐵地說：“那你就輕輕磕破四個蛋，但只能磕破一丁點，不能讓蛋液流出來。”

林海這下子聽懂了，原來爸在照顧那個老阿婆。

一路上生意很順當，大伙一邊買蛋一邊說：“你是老林的兒子吧？瞧你們爺兒倆長得真像，你爸怎么沒來？”

林海告訴大家說他爸生病了，大伙聽了相當關心，說：“那得好好養病，嗨，你真不錯，秤高高的，跟你爸一樣實誠。”

林海聽了心里美滋滋的，原來爸的信譽這么好，難怪生意紅火哩。

在落潮村，果然有個駝背的老阿婆來買蛋。老阿婆癟著嘴說：“咦，老林呢？”

林海忙說：“老林是我爸，他生病了。阿婆，您要幾個雞蛋？”

老阿婆仔細地掃視著蛋筐，說：“有殼破了的蛋嗎？我要四個。”

爸說的沒錯，老阿婆果然專買破雞蛋。林海忙遞過四個破雞蛋，說：“有哩，阿婆，蛋破了，所以只收半價。”

時間一天天流逝，爸的身體一直沒有完全康復，林海就一直幫忙賣蛋。他天天記著給老阿婆留四個破雞蛋，可是這天當電動車開到落潮村的時候，林海發現車上沒有破雞蛋了，先前的破雞蛋被別人買走了。

而老阿婆就站在前面不遠處等著買雞蛋哩。林海急了，情急生智，他猛地一拐彎，把車子拐到老阿婆看不到的角落里，然后輕輕磕起蛋來。可能是因為用勁太大，一連磕碎兩個，蛋液全灑了。林海有點心疼，可還是繼續磕，終于湊齊了四個破雞蛋。

磕完蛋一抬頭，林海發現一個十六七歲的大男孩站在前面不遠處，他看了看林海，走了。而老阿婆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么，她很高興地買到了半價蛋。

往后的日子，林海一直為老阿婆準備破雞蛋，當然有時也少不了把好蛋故意磕成破雞蛋。

一晃幾年過去了，林海繼續幫爸打理蛋雞場，在一家人的辛苦打拼下，蛋雞場規模擴大了許多，而林海在批發完雞蛋后，還是騎著三輪車零賣剩下的。爸年紀大了，在外風吹日曬的事都是林海來完成了。

不變的是，林海還是一直給老阿婆留著半價的破雞蛋，不過從四個變成了兩個，老阿婆說她的孫子在外地上大學了，所以兩個就足夠了。

在此期間林海不是沒有過怨言，有一次他忍不住跟爸說：“爸，咱們把好雞蛋磕破了賣半價，損失不談，問題是老阿婆至今都不知道那蛋是我故意磕破的，我們這是何苦呢？”

爸聽了搖搖頭，認真說道：“海子，老阿婆很可憐的，兒子兒媳因意外走了，就剩孫子一個親人，咱們能幫一點是一點吧，至于她曉不曉得又有什么關系呢？”

日子正順風順水地過著，誰知雞蛋市場風云突變：雞蛋難賣了，原因是有外來的養雞大戶源源不絕地沖擊本地市場。那些養雞大戶實力雄厚，又擅長營銷，他們供應給菜市場和超市的雞蛋全部實行賒欠的方式，并且折扣高，再輔以其他種種手段，林海家的雞蛋頓時賣不出去了。

苦撐了一段時間后，林海終于絕望了，唯一的出路是轉讓掉蛋雞場，而這個蛋雞場又凝結著他們一家多少希望和汗水啊！當做出這個決定的時候，全家人都心如刀割，可是只有這條路可走了。

這天，林海繼續在村巷間零賣雞蛋，當騎行到落潮村時他忽然想起一件事：因為心煩意亂的，他忘了磕破雞蛋了，而前面就是老阿婆家。

林海忙下車，找了兩個最大的雞蛋小心磕破了，磕完他一抬頭，發現前面來了兩個人，是一個高高大大的年輕人攙著那個駝背老阿婆。

年輕人謙遜地問：“大哥，還記得我嗎？我大學畢業后自己創業，現在在城里辦了個食品廠，規模還算可以，用蛋量較大。我想跟你訂個合同，以后你家產的蛋我全包了。”

林海早就聽說落潮村有個大學生自主創業相當成功，想不到就是眼前這個年輕人。

林海一時激動得差點跳起來：“謝謝你！謝謝你！可你為什么要幫我呢？”

年輕人說：“幾年前，當我還是一個高中生時，無意中看到你在磕雞蛋，直到那時我才恍然大悟奶奶為什么每次都能幸運地買到半價雞蛋。”

原來幾年前的那個大男孩就是他。

年輕人對老阿婆說：“奶奶，剛才您都看到了吧？大哥這么些年賣給您的破雞蛋就是這么來的。”

林海臉紅了，駝背的老阿婆上前一把拉住林海的手，紅著眼圈說：“你這傻孩子啊……”

年輕人說：“大哥，你知道嗎，從小學到高中，四個破雞蛋是我和奶奶唯一‘額外的營養……”

林海的手和年輕人的手緊緊握在了一起。林海心潮起伏，原來他們爺兒倆小小的舉動，竟在無意中種下了一顆善的種子。

（發稿編輯/蘇 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