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敗婚姻的究竟是什么

夏盈

平凡日子過久了，想開個小差透點氣。

編輯_劉釗 插畫_沐春風

1

我和老公是初戀、初婚。

從18歲到現在，戀愛6年，結婚8年，為人父母6年。轉眼，居然已經在一起14年，時間又長又快。

你如果問我：幸福嗎？我會說：幸福的。

你如果問我：膩嗎？對別的男人好奇嗎？我嘴上否認心里卻誠實：當然好奇。

這是人性。

并不會心甘情愿滿足于眼前的小確幸，偶爾分歧吵架時更會想：別人的生活什么樣？如果不和他在一起，又是另一種選擇吧。

我出生在普通家庭，媽媽是老師，爸爸是公務員，從小就被教育好好學習天天向上，戀愛唯一的啟蒙是：不許早戀。剛上大學就遇見老公，我們是校友，我學歷史，他學哲學，彼此都是初戀，他第一次追的女孩就是我，我不懂拒絕，答應了，可多么動心也未必，不過是少女對愛情的新鮮和憧憬。

大家總以為女人是愛上某個男人，其實未必，女人是愛上愛情本身，那個男人不過是愛情的代言人，不是他，還會有別人，而且，差別未必大。

我還記得大學里他陪我一起打飯打水，每天拎著我的水瓶拉著我的手慢慢走回宿舍，晚上接我一起用課本占座位上晚自習，周末在學校或者附近看電影，寒暑假回到各自的城市，每天通電話。

我們都是尋常家庭的平凡男女，并無懸念與特別，大學畢業我考了研，后來留校當輔導員，他則考上公務員，按部就班地工作升職。

我倆都是本省人，留在省會工作順理成章。

在雙方父母的支持下買房、結婚、生子，逐漸活成中國最穩定最中堅的人口，有時候，我想，假如老了要寫點回憶，這些經歷估計一頁紙就寫完了。

相比熱烈和浪漫，我和老公的婚姻戀愛模式，或許是大多數人的常態。

愛過多少男人，才算夠本？

我從來不敢想，自己這樣傳統的女人會動起“出軌”的念頭。

意外的是，突破的機會和對象很快來了。

2

我大學時的班長出差沈陽，作為唯一留校的同學，我盡地主之誼請吃飯，席間大家開玩笑，如果不是老公當年下手快，追求我的人就是班長了，說者無意聽者有心，我敏感地察覺班長的眼神和我一樣有點異樣，我們都有些說不上是遺憾還是期待的情緒。

飯后，我順路送班長回酒店，他自然而然地打開車門，坐在副駕的位置上。我心里輕輕顫動了一下，多年來，這是專屬老公的座位，我心理界限特別強，不能容忍不夠熟悉的人，尤其異性超越80厘米的安全距離。但是那天，我沒有拒絕，輕車熟路地掛擋，班長輕輕說：很多年沒來過沈陽，我們稍微轉兩圈吧，比如到張學良和趙四小姐當年住的北陵別墅附近。

我默默按照他的意見開車。

他的氣息讓我產生別樣的陶醉，不是煙酒味，是男性時而清澈時而濁重的性感味道，男女之間最初的吸引，最重要的原因不是相貌身材，也不是物質需要，而是身體所散發出的氣息。他的氣息讓我既緊張又放松，既躁動又羞澀，既不安又期待，這不一定是愛情，但一定是動情。

我們一路經過很多熟悉的地方，回憶它們當初的樣子，談話熱烈而默契，車廂里流淌著小野麗莎的《可愛的你》，我的心情很像音樂的節奏，歡樂愉快。

但是，我沒有放任這種歡樂愉快，11：00，我把他送回酒店。他站在酒店門前向我伸出手，說：謝謝款待。我猶豫地把手放進他手里，他用力握了握，接著說：下次給我個機會款待你。

我心里一驚，下次？不太敢深想，一踩油門匆匆別過。

11：30我到家。家中一片安寧，老公給我留了燈。

我在燈下平靜了10分鐘，洗漱，睡。

卻是一晚失眠。

3

我的生活有了一絲變化。

每天早晨7：00，班長都會在微信里問候我早安，我們不時告訴對方自己當天做了什么，心情如何，有哪些趣事，雖然沈陽和他所在的廣州現實距離遙遠，心理距離卻十分近，他在情緒上參與著我的生活，照料著我的感受。

打敗婚姻的，并不是愛情的消失，而是注意力的轉移。婚后，家庭瑣事、孩子、工作、老人占據了大量精力，夫妻更像并肩解決問題的同事或者合伙人，對彼此的關注不再基于愛意，而是現實的考量，就連做愛，都為了滿足需求，而不是情感的表達。

當家庭成為經濟實體，卻不是感情紐帶，只是事與事的應對，而不是情與情的體貼，人，尤其女人，會非常失落。

有一天，他在微信里說：春花爛漫，我們選個中間城市，比如，去武漢看櫻花吧。

我這種連出差都很難得的人心里一驚，我活得太規矩，這個年齡，上有老下有小，工作穩定到呆板，前路一望便知10年、甚至20年后的方向與終點，是安逸和穩定，也是無趣，這樣的日子里，人會突然生出一種不想總做規規矩矩的好人，只圖一個爽氣的沖動。

我沒有立刻回復，想了一整天，晚上快下班才發出一個“好”字，他立刻秒回：我來安排！！！

三個大大的感嘆號。

很快，他發來了機票、酒店和行程信息——他訂了兩間房，我輕輕吐了口氣。

我是人人放心的好員工、好妻子、好媽媽，去武漢的借口容易找也容易信。

4

意外的是，老公居然請假送我去機場。

臨行前一晚，他特地比平時更早回來吃飯，陪我一起收拾行李，不過走三天，卻千叮嚀萬囑咐，怕我走丟似的。看著他在燈下檢查行李箱中的零碎小物，我心情特別復雜，甚至，一瞬間想，不去了吧，去了如果發生hold不住的事怎么辦？

可是，人總有叛逆期，不在少年，便在中年，甚至老年。那一刻，我被叛逆感深深攥住，總想體驗一把從未經歷的場景和感受，總想這世界上還有和他不一樣的男人吧？

一路沒有音樂，也沒有風趣的對話，我們倆自然而然聊著五一節帶孩子去哪兒玩，雙方老人怎樣在一起聚聚，單位同事的相處，和最近的理財產品。

這些細節無趣，但是安穩踏實。

他細心地拎著我的行李幫我辦票，送我進安檢口，揮揮手，才離開。

我帶了本書在飛機上看，卻一個字也沒看下去。

和一個人戀愛無數次，還是和無數人戀愛一次？

班長的航班先到，已準時在出口等我，我臉上一熱，低頭迎上去，他接過我的行李，手試探性地碰了我的手，我沒有拒絕，于是，他緊緊牽住。

專車迅速開往酒店，他一直拉著我的手不放，我們談起過去的同學，他毫不留情地對所謂不成功的幾位做了別致的挖苦，我很不喜歡他狂傲的口氣，默默把手抽回來，說：過得好是能力，但也是幸運。

他沒想到我的冷淡，愣了，空氣稍微有點僵。

到達酒店，我們各自入住，約好中午一起吃飯。

我在房間里化妝、換衣服，絲毫沒有做了壞事的興奮，眼前全是老公、兒子的影子，甚至，因為班長這個人近在眼前，似乎隨手可得，一切都變得不那么讓人期待。

午餐時，他照顧著我的情緒，挑起各種話題，但是，我似乎特別不知趣地把話題往他的家庭上引，最后，他很無奈地承認，和妻子關系還是不錯的，絕對沒有深仇大恨和實質矛盾，就是平凡日子過久了，想開個小差透點氣。

不想離婚，更不想對我有特別的未來和責任。

我為他的誠實，非常有誠意地笑了，我們甚至開誠布公交流起對各種問題的看法，我絲毫不討好不掩蓋自己的真實態度，他最后詫異地放下筷子，認真地問：“為什么你和微信里完全不同？我一直以為你是個溫和的女人，真沒想到還挺犀利。”

對，我一直外柔內剛，犟得很，只有不了解的人誤以為我溫柔。

坦率地說，班長比老公有趣得多，可是我并不很喜歡有趣的男人。“有趣”在情感上的確可以快速吸引女人的注意力，可是，這種吸引更多的是一時的好奇和新穎，生活不可能永遠歷久彌新，一對關系穩固的男女，無論情人或友人，更需要共同面對重復、繁瑣、枯燥、忙碌的日常，新鮮感很短暫，可以靠距離和驚喜維系，但長久的人生卻更需要一個人踏實、認真、務實、責任心等品質，這些都比“有趣”更有分量。

越對比，我越覺得老公這個人特別難得，挺可愛的。

這頓午飯吃下來，我和班長都對接下來的時光失去期待，甚至覺得，怎樣才能打發完這兩天啊。

5

接下來的兩天，我們禮貌客氣地對待彼此，我把武漢逛了個遍，在酒店看了三部電影，猶如給自己放了小長假，元氣滿滿。

臨別，我給班長的妻子買了個很漂亮的胸針，遞給他，說：女人總是期待有禮物和驚喜，別讓她們太失望。

然后，執意在微信里把我那部分費用轉給他，逼他收下。

做完這一切，我輕松登機，心里雀躍著要回家。

老公帶著兒子等在機場，兒子見到我飛快撲過來，老公拿起我的行李自然牽住我的手，那一瞬間，我覺得，只睡過一個男人，也很夠本。

有些燈下情，必然見光死。

絕大多數普通人的幸福，都來自常情和常態。

我愿意，認認真真地，和一個人戀愛無數次，而不是找很多人只戀愛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