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鄉的酒

蘇智

故鄉的酒，特別醉人。聞，有淡淡的清香。抿，有干凈的清甜。回味，有濃烈的余香。故鄉的酒，帶著屬于這個村落的味道，帶著屬于這里的個性，默默地醞釀著一段段情，一段段曲，一段段平凡的小村故事。

客廳里，一如既往地充斥著熟悉的酒香。一如既往的人群，你坐在中間，談笑風生。

“哎，出來跟大家打個招呼。”應著你的呼喚，站在客廳里，看著你一一介紹那些陌生的面孔，帶著酒氣的空氣讓人不能呼吸。

我一一回應，轉身回房，關門的瞬間還能聽見“我為了我女兒付出很多啊”“可惜她不爭氣咯，哪像你家孩子那么聽話”之類的酒后醉言。

一直不喜歡這樣的夜晚，即使有漫天的星辰，即使有難得的寧靜。故鄉的酒，容易醉人。所以，總覺得這樣的相聚，破壞了酒的美好。酒后的口出狂言，酒后的神志不清，就像是砸在玻璃上的石頭，讓原本光滑透亮的美好，碎了一地。

故鄉的酒，如此張揚。

這樣的故鄉夜晚，也不乏酒后發怒的場景。夜深了，寂靜無聲，偶爾有田間青蛙的鳴叫，劃破沉寂的夜。

茶杯打碎的聲音清脆而尖銳，帶著怒氣的聲音比以往更加響亮。你的聲音在空氣里回蕩，帶著酒后特有的醉意，還有充滿血絲的眼睛。我聽不清你的聲音，也看不見你的表情，但是空氣里，卻明晃晃地充斥著懼怕，和憤怒。

白熾燈在頭頂搖搖晃晃，故鄉的酒，默默地擱在桌上，倒映著這個夜晚的星光，倒映著吵鬧后可怕的寂靜。仿佛有什么東西，在那一瞬間，悄然破碎。

故鄉的酒，如此激烈。

所以總是害怕這樣的你。每每回到故鄉，總要遠離那壇故鄉的酒，總覺得那是奪取理智的東西。也習慣了為自己找一個安靜的角落，習慣把自己藏起來。是吧，自己的價值就是充個面子吧。

心里一涼，苦笑。是啊，太要面子，只在需要的時候才會被想起吧。正如故鄉的酒，無名，也廉價，平凡得，就像掉進小溪里的水珠，一下子就不見了。

故鄉的酒，如此沉寂。

然而從未想過，一直看漏了什么。就像故鄉的酒，透亮清澈，卻無法猜透背后的濃烈。

回到故鄉的一日，睡到日曬三竿才醒。見不到你的身影，午飯時候，飯桌上多了一盤香氣撲鼻的鱔魚。看著你從廚房里出來，雙手凍得通紅，笑著看著我。

“閨女，快吃吧，趁熱，這魚可鮮了。”

“哎，怎么今天煮了鱔魚啊？”

“你不是愛吃嗎？”

“你怎么知道？”

“傻呀你，我是你爸當然知道啊。”

平淡的語氣，略帶欣喜的神情，褲腳上沾滿的泥污，手上明顯的傷痕，似乎已經說明了一切。

家鄉的鱔魚，只有在河塘里才能抓到，觸角很鋒利，煮的時候如果不小心都會被割傷。

我知道的，我都知道的。也有很多才知道的，從姐姐口中。

才知道的是，每次你和別人爭吵，都是為了維護我，這個因為是女孩而被歧視的孩子。也才知道的是，在你眼里的我，是那么優秀，每每和鄉親們說起，眼里都閃爍著溫暖的光芒……

故鄉的酒，總是很甘醇，總是很干凈。卻又是那么濃烈，那么倔強。老人們都說，故鄉的酒，就像我們故鄉的人。

其實，我們都像故鄉的酒，我們太過濃烈，太過倔強，以至于我們無法學會表達自己。這種愛，不能一目了然，不能轟轟烈烈，只有默默無聞。但是，我知道，那是屬于我們的愛，獨一無二。

再次品嘗故鄉的酒，細細品味那種清淡，濃烈，到余香滿口的感覺。就像我們的故事，在酒壇里封存，隨著時間流逝，發酵成我們的回憶，充滿愛的香氣，平平淡淡，足矣。

我愛你，爸爸。

（本文由廣州市執信中學閱薇新社提供）（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