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難假裝

閆晗

“假裝”兩個字很能戳到當代人的痛點，時常假裝風雅、假裝幸福、假裝有才華、假裝是朋友，但其實很難裝得成功，看破不說破，心照不宣不戳穿才是現代生活必備技能。一個人的個人能力、生活經驗和知識結構都瞞不住人，“假裝”往往千瘡百孔，很難超出見識之外。

《水滸傳》里神行太保戴宗就是一個沒見識的代表。聽說宋江題反詩被捕，軍師吳用出了一個主意，找人模仿丞相蔡京的筆跡寫信給他兒子蔡九知府，讓戴宗帶回當作回信。

蔡九知府把戴宗找來盤問送信的過程。戴宗編了一段經歷，說自己在相府門口尋著一個門子，后然門子把信和禮物遞進去，第二天就給了回書。蔡九怒道：我們家門子是不能進府堂的，書信要經由張干辦送給李督管，然后才能遞到里面收禮物，再快也得三天，而且這么貴重的禮物，怎么可能沒個心腹的人細問一下就收了？戴宗沒在東京汴梁生活過，自然不知道相府的模樣和規矩，一下子暴露了“有詐”。

《水滸傳》的作者施耐庵本人也很難假裝什么都懂，比如不懂得“吃”。阮小二說他“如今在一個大財主家做門館，他要辦筵席，用著十數尾重十四五斤的金色鯉魚。”汪曾祺先生對此評論說，鯉魚要吃3斤左右的，價也最貴。大到十四五斤，不好吃了，這番話說明作者對吃鯉魚外行。

小說里常常有假扮他人的橋段，會增添許多戲劇性。《天龍八部》里的阿朱掌握了一種“黑科技”——易容術，可以輕易假扮成另一個人，甚至裝成喬峰那樣的壯漢都能瞞天過海。后來喬峰在一瞬間甚至懷疑是阿朱喬裝成自己，殺死了他的養父母和師父。阿朱情急之下只得解釋：我哪有一掌打傷少林高手的武功？面貌的偽裝不過是個障眼法，核心能力卻是硬傷。

除了才華武功的實力，對人與人關系的判斷也是cosplay者的軟肋。《鹿鼎記》里毛東珠假扮皇太后很長時間無人識破，為何阿朱扮成丐幫長老白世鏡，卻立即被馬夫人康敏認出來？那是因為皇太后本來與下人不親近，而白世鏡和馬夫人的關系可不一般。

人性的詭譎，遠不是十幾歲的阿朱能領悟的。誰能料到白世鏡在康敏面前，完全不是在丐幫兄弟前那樣德高望重，而是貨真價實的老色鬼呢。當康敏說天上的月亮又圓又白，期待的下半句是“你身上有些東西，比天上月亮更圓更白”。問到月餅愛吃咸的還是甜的，真的白世鏡會答：“你身上的月餅，自然是甜過了蜜糖。”這些暗語，打死阿朱也想不出來。假裝是件危險的事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