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里夫家族，沉浮政壇36年

徐偉

哥哥當總理三起三落，但都沒完成任期，如今弟弟正準備接班

在巴基斯坦，總理不好當。

巴基斯坦1947年獨立，成為英聯邦的自治省，1956年正式建國，迄今還沒有一位總理能完成5年任期。他們有的被最高法院解職，有的因軍方政變下臺，有的被所屬政黨驅逐、被迫辭職，還有的被暗殺，甚至總理這個職務，也曾三度被取消。

納瓦茲·謝里夫（下文稱謝里夫）當了三屆總理，但三屆任期均未能完成。7月28日，他因涉嫌貪腐，被巴最高法院取消總理任職資格，隨后宣布辭職。

為保政局穩定，巴執政黨穆斯林聯盟（謝里夫派）迅速提名謝里夫的胞弟、現任旁遮普省首席部長夏巴茲·謝里夫（下文稱夏巴茲）為新任總理人選。謝里夫家族很可能將繼續主宰巴基斯坦的命運。

走上遍布荊棘的權力之路

回首謝里夫的從政經歷，可謂跌宕起伏。他曾是富商，在政壇三起三落，還曾流亡海外長達7年之久……有人說，他的故事比影視作品更驚心動魄。

68歲的謝里夫，出生于巴基斯坦最大、最富庶的旁遮普省首府拉合爾。長期以來，旁遮普省是巴政治中樞和“糧倉”，拉合爾則是全國的文化中心，底蘊深厚。發家于此的謝里夫，有著“旁遮普之獅”的稱號。

長期以來，巴基斯坦有兩大政治家族：一是謝里夫家族，是旁遮普省的世家，所依托的是穆斯林聯盟（前身是巴基斯坦國父真納一手創建的全印穆斯林聯盟，巴建國后曾長期執政）；另一個是布托家族，主要根據地是信德省，背靠的政黨是人民黨。

謝里夫的父親米安·穆罕默德·謝里夫（下文稱老謝里夫）是伊特法克集團的老板。謝里夫接受過良好的教育，曾先后就讀于巴基斯坦知名貴族學府拉合爾統治學院，后在旁遮普大學攻讀法律專業，畢業后便投身于家族企業，轉型為一位成功的商人。在他的參與和領導下，伊特法克集團發展為擁有鋼鐵、紡織、制糖等產業的大型綜合集團，成為全巴屈指可數的大財團。

上世紀70年代，巴基斯坦時任總理阿里·布托（下文稱老布托）將私人企業收歸國有，謝里夫家族遭受重創。如果不是這件事，謝里夫未必會走上荊棘遍布的權力之路。1977年，時任陸軍參謀長齊亞·哈克發動政變，推翻了老布托，次年巴最高法院以謀殺罪將老布托處以絞刑。齊亞·哈克又積極網羅老布托時代的“受害者”，老謝里夫再度成為座上賓。1981年，老謝里夫推薦兒子出任旁遮普省的財政部長。

從此，巴基斯坦政壇出現了一顆閃亮的政治明星。在旁遮普省的歷練，為謝里夫走向權力巔峰積聚了政治與經濟資本，旁遮普省也成為謝里夫的“大本營”。

與貝·布托的恩怨

1990年，謝里夫在大選中擊敗主要對手、老布托長女貝娜齊爾·布托（下文稱貝·布托），并改組穆斯林聯盟（謝里夫派），以該黨派領袖身份首次出任總理。主政期間，他推行市場經濟，主張將國營產業民營化，經濟發展取得了顯著成果。

但好景不長。1993年4月18日，時任總統伊沙克·汗依照巴憲法第八修正案解散國會，中斷了謝里夫的任期。隨后，謝里夫借助最高法院駁回總統禁令，得以復職。總統、總理的尖銳對立，最終結果是雙雙辭職。隨后，人民黨接掌政府，貝·布托出任總理。

1997年，貝·布托領導的人民黨政府因貪腐丑聞，引起民眾質疑。穆斯林聯盟（謝里夫派）在大選中贏得超過90%的選票，謝里夫得以再度出任總理，并進一步確立了他在巴政壇的地位。

這一次，謝里夫吸取了教訓。他通過修憲加強總理權力，規定總統不能罷免總理，并對議員嚴格實施黨紀，如果議員沒有按照本黨的指示投票，政黨領袖有權罷免任何一位該黨籍的議員。這樣一來，議會幾乎不可能再利用不信任投票來罷免總理。這些措施，使謝里夫的權力達到巔峰。

幾乎與此同時，謝里夫的民意支持率也達到高峰。1997年11月，連接伊斯蘭堡與拉合爾、全長367公里的M2高速公路通車，這是當時南亞最長的高速公路建設，至今仍是巴基斯坦重要的陸路大動脈。這條路在謝里夫首屆總理任內動工，最終在他第二個任期內完成。1998年5月28日，巴基斯坦成功進行了核試驗，躋身“有核國家”。為推動巴印關系正常化，謝里夫1999年2月與時任印度總理瓦杰帕伊舉行會談。當時，瓦杰帕伊乘車穿越瓦加邊境訪問拉合爾，雙方簽署《拉合爾宣言》，闡明兩國為實現關系正常化所必須采取的各項步驟。

與穆沙拉夫的多年爭斗

看起來，謝里夫的第二個任期應該能圓滿完成了。但與軍方的緊張關系，卻給他帶來災難性的后果。

謝里夫執政后，希望抓穩軍權。他迫使陸軍參謀長卡拉馬特上將辭職，并任命穆沙拉夫接替。起初，兩人關系還不錯，但后來矛盾逐漸顯現。1999年10月初，穆沙拉夫出訪斯里蘭卡，謝里夫借機免去其陸軍參謀長職務，由三軍情報局長齊亞烏丁接替。當年10月12日，穆沙拉夫乘專機返回巴基斯坦，謝里夫命令封鎖卡拉奇機場，不許其專機降落。穆沙拉夫在飛機燃料只能再飛7分鐘時強行降落，并用飛機上的無線電命令下屬馬吉德將軍發動政變，逮捕謝里夫等文職官員。

謝里夫被捕后，一度傳言巴基斯坦司法機關打算判他死刑。不過，謝里夫家族與沙特阿拉伯王室一向有生意往來，關系很好，沙特從中斡旋，謝里夫最終于2000年獲特赦，前往沙特開始了7年的流亡生涯。

2007年，謝里夫回國參加大選，對手是穆沙拉夫。這一次，謝里夫選擇了與老對手貝·布托合作。貝·布托此前也被控濫用職權、貪污，后來罪名被撤銷，但被迫流亡國外，2007年回國參選。不過，當年12月貝·布托遭到刺殺。她的丈夫扎爾達里“接班”，領導人民黨在2008年贏得大選勝利。作為政治盟友的謝里夫，隨后又和扎爾達里聯手逼穆沙拉夫辭去了總統職務，流亡國外。扎爾達里出任總統。

不過，謝里夫和扎爾達里畢竟分屬兩個政黨，他們的政治聯姻并不穩固。兩人很快發生矛盾，謝里夫退出聯合政府。他領導的穆斯林聯盟（謝里夫派）成為最大的反對黨。

2013年5月，巴基斯坦再度迎來國民議會選舉。這一次，穆斯林聯盟（謝里夫派）取得壓倒性勝利，謝里夫也在經受了政變、牢獄之災和流亡生涯后，第三次問鼎總理之位。這也是一次非同尋常的選舉，巴基斯坦通過公正、透明的選舉，使權力在兩屆民選政府之間平穩過渡，這在該國歷史上尚屬首次。

在謝里夫的第三屆總理任內，巴基斯坦主要經濟指標不斷改善，吸引了更多的外國投資，恐怖主義威脅也有所緩解。有分析認為，謝里夫此次下臺或將引發國內不穩定局面的出現，進而影響處于恢復期的國家經濟發展。此外，由于謝里夫主張巴印關系正常化，他的下臺也引發了外界對于巴印兩國本就摩擦不斷的關系可能會愈發緊張的擔憂。

總理還是“謝里夫”

年近古稀的謝里夫著裝從來都是一絲不茍，他在公開場合愛穿傳統服飾沙麗克米茲，再搭配上剪裁合體的背心。歷盡政壇“三起三落”的他，保持著溫和、謙恭的外表，在下臺之際依然表現得優雅、從容。

雖然謝里夫的第三屆總理任期已告結束，他本人也離開了巴基斯坦的權力中心，但根據巴基斯坦的政治體制，執政的仍是穆斯林聯盟（謝里夫派），新的總理人選仍由該黨推選，以完成本屆政府任期。被推選為繼任總理人選的夏巴茲，必須首先在國民議會補選中獲得議員身份，并贏得議會的信任投票，才能繼任總理。為此，執政黨提名前石油和自然資源部長沙希德·哈坎·阿巴西擔任過渡總理。8月1日，巴基斯坦國民議會舉行總理選舉，阿巴西以壓倒性優勢輕松獲勝。他任過渡總理至夏巴茲具備總理任職資格為止。

此前，巴選舉委員會宣布，將在拉合爾的NA—120選區開展國民議會議員補選。盡管巴反對黨也相應提名了參加補選的候選人，但被外界視為僅具象征意義。夏巴茲履行完一切必要程序后，出任總理幾成定局。他將執政至明年5月，隨后舉行大選。

夏巴茲1951年出生在拉合爾，曾就讀拉合爾政府學院大學，以優異的成績獲得文學學士。與兄長一樣，他也選擇加入父親的公司從商。由于業績突出，他在上世紀80年代被推選為拉合爾商會主席。

謝里夫“梅開三度”當總理，夏巴茲則3次擔任旁遮普省首席部長，主政該省長達10年。在此期間，他在醫療、教育、農業、工業、治安等多個領域均取得顯著成績，是公認的杰出領導人。他主持開展了旁遮普省基礎設施建設，積極推動包括中巴經濟走廊項目在內的一系列大型工程。旁遮普省與中國企業在能源、交通基礎設施和產業合作等領域廣泛開展務實合作，取得積極成果。中巴經濟走廊首個全面建成投產的早期收獲重大能源項目——薩希瓦爾燃煤電站便在該省。

夏巴茲被當地媒體冠以“工作狂”“改革家”等稱號。他經常對當地的醫院、學校等機構開展“突擊視察”，就連省內一些名不見經傳的小市鎮也不曾落下。媒體稱，給夏巴茲當下屬堪稱“壓力山大”，早上7時參加員工會議是家常便飯。不僅如此，這位善用社交媒體和移動通信工具的上司，還經常在深夜通過社交軟件及時給屬下布置任務。有旁遮普省政府官員稱：“與夏巴茲共事，一刻都不得松懈。”

巴基斯坦伊斯蘭堡政策研究所所長哈立德·拉赫曼說，夏巴茲被普遍視為強勢、務實、高效的領導人。來自執政黨內部的消息人士8月2日透露，夏巴茲有可能繼續擔任旁遮普省首席部長至明年大選。穆斯林聯盟（謝里夫派）高層認為，在當前形勢下，夏巴茲坐鎮旁遮普省具有重要意義，這將大大提升他參加下屆大選的勝選率。

無論是阿巴西或夏巴茲，都將繼續執行謝里夫時代的政策，維護巴基斯坦平穩發展的勢頭。事實上，在阿巴西的新內閣中，大部分成員曾在謝里夫的內閣任職，來自旁遮普省南部地區的人數也有所增加。有分析認為，這是為了增強穆斯林聯盟（謝里夫派）的影響力，為明年的大選做準備。

波譎云詭的巴基斯坦政壇向來不是一片坦途，但顯赫的謝里夫家族“政治王朝”的故事顯然還在延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