鼓浪嶼，美麗的音樂之島

呂民松

美國人保羅·哈欽森當年來到中國閩東南鼓浪嶼，小住幾天后，即被這座“海上花園”迷住了！他曾發(fā)出這樣的贊嘆：“這是一個令人驚奇的小島，在如此狹小的島嶼上，居然擁有如此之多的風格迥異的建筑，如此之多的英才與風云人物。可以說，無論是在藝術、教育，還是醫(yī)學、建筑，鼓浪嶼都扮演了一個時代先鋒的角色……”

鼓浪嶼位于福建省東南海域、廈門市西南部海中，隔著約500米寬的鷺江與廈門島遙遙相望。這座具有世界性影響的島嶼很小，小得只有1.91平方公里的面積，但她卻足以書寫出令人驚嘆的傳奇和內(nèi)涵。

我們不必說這座人見人愛小島的美麗風光——天風海濤，花團錦簇，天工鬼斧般粗獷壯闊中不乏精雕細刻的旖旎絢麗；不必說她逶迤中顯風情的街市——樓依山而建，街順屋而行，風格獨特、中西結(jié)合的洋樓別墅鱗次櫛比，起伏蜿蜒的街道滿目珠璣，還有皎潔如水的月光、繁花含笑的陽臺、枝葉茂密的枇杷樹伴著海潮沙灘；也不必說她為人們提供觀賞游覽的最佳去處——國家5A級旅游景區(qū)、中國最美城區(qū)之首、外國人最喜愛的中國十大景區(qū)之一……只說鼓浪嶼數(shù)百年間所創(chuàng)造出的文化價值，形成了瑰麗多姿、豐富獨特的文化遺產(chǎn)，特別是其“音樂之島”“鋼琴之鄉(xiāng)”的美譽，就足以令人神往了。

水路是到達鼓浪嶼的唯一方式。從廈門市民輪渡碼頭坐上輪渡，看著身后的高樓大廈漸行漸遠，對面小島上的紅磚綠樹越來越近，我的心仿佛開始純凈起來，似乎所有的煩惱都被腳下的浪花洗滌而去。渡輪航行大約10分鐘左右，就抵近了鼓浪嶼輪渡碼頭。渡輪上的女服務生向游客提示，鼓浪嶼輪渡碼頭的建筑設計別具風味。我站在甲板上望去，碼頭造型就是一架打開的三角鋼琴！走出碼頭，隨著人流涌入島上石板鋪就的小街，突然發(fā)現(xiàn)，小街石板上很有規(guī)律地雕刻著五線譜音樂符號，每隔幾塊石板就有一組，順著小街往前蜿蜒延伸，一直到鼓浪嶼音樂廳前廣場。一位當?shù)厝苏f，這些五線譜是《鼓浪嶼之波》的樂譜，我不禁心里嘖嘖稱奇。

天近黃昏，小島四通八達卻并不寬闊的街巷游人如織，從“鋼琴碼頭”上擠進擁出，向著各條街巷盡情傾瀉。街道兩邊處處展現(xiàn)著現(xiàn)代商業(yè)的繁榮景象。霓虹燈織就的小街和海岸沙灘，洋味極濃的各色酒吧，現(xiàn)代前衛(wèi)的重音樂，燒烤與咖啡的香氣彌漫在傍晚的空氣中。我的耳畔似乎還聽到街道上有音箱在播放貝多芬的命運交響曲，偶爾從某棟街屋敞開的窗戶里斷續(xù)飄出鋼琴和小提琴聲，還有街頭藝人忘情的小提琴和吉他的演奏，在這樣的氛圍中走著，我已經(jīng)好感洶涌了，仿佛整個身心一下子步入到一個音樂世界。

據(jù)史料記載，近代以來，在鼓浪嶼這個彈丸之地上出生、生活、學習、工作的人，有200多名音樂天才和鋼琴家，他們大都在我國省級以上藝術團體和院校或國外藝術院校及有關組織從事音樂演奏或音樂教育工作，其中有20多人在國際上具有較大影響，對我國音樂發(fā)展做出重大貢獻。曾被《紐約時報》評為“中國最優(yōu)秀鋼琴家”的殷承宗，1941年出生在鼓浪嶼，9歲就舉辦個人鋼琴演奏會。1959年獲維也納世界青年節(jié)鋼琴比賽第一名，他演奏的《黃河協(xié)奏曲》至今仍深受歡迎。島上鋼琴保有量居全國之首，鋼琴覆蓋率居世界第二，每8個人中就擁有一架鋼琴。這里相繼成立的“廈門藝術協(xié)會”“鼓浪嶼合唱團”“廈門愛樂團”“鼓浪嶼鋼琴藝術研究會”“鼓浪嶼文化社群”等音樂社團，至今仍然活躍在這座美麗的海島上，舉辦了諸如“鼓浪嶼鋼琴節(jié)”“鼓浪嶼春夏秋冬四季音樂周”“全國青少年鋼琴比賽”等音樂節(jié)慶，在全國產(chǎn)生重要影響。島上還有“鼓浪嶼藝術幼兒園”“廈門市音樂學?！薄皬B門演藝職業(yè)學院”“中央音樂學院鼓浪嶼鋼琴學?！钡纫魳匪囆g院校，為國家培養(yǎng)了一大批音樂人才。最令人稱奇的是，在這個小島上還建有“鼓浪嶼鋼琴博物館”“鼓浪嶼風琴博物館”“鼓浪嶼樂器博物館”，每天參觀者絡繹不絕；據(jù)說“中國唱片博物館”正在這里籌建。這里的“鼓浪嶼音樂廳”和“海天堂南音場”，每天免費舉辦音樂會和南音演唱。琴園，是這座音樂之島的主題公園，位于鼓浪嶼英雄山上，與東面的日光巖遙遙相望，園內(nèi)有旋律廣場、琴思廣場、怡韻樓、留音園、余悠門等，均和音樂有關。人們說，到了音樂之島不到琴園來多少有些遺憾……瀏覽這些史料，我想，鼓浪嶼享有“音樂之島”“鋼琴之鄉(xiāng)”的盛譽真是當之無愧！

到鼓浪嶼聽琴，是每位來者的必修項目。夜幕降臨，我隨著人流步入了坐落在晃巖路1號的鼓浪嶼音樂廳。今夜是小提琴音樂會，系廈門大學嘉慶學院音樂系為胡唯斯、陳旎兩位研究生舉辦的畢業(yè)演出。找到座位坐定，我環(huán)顧四周，音樂廳不大，墻壁和舞臺顯得有些陳舊，白色墻皮呈灰色，幕布也有些暗，散溢著久遠的隔世的味道，沒有富麗華貴的水晶燈……但大廳里幾乎座無虛席。鄰座的一位女士告訴我，這個音樂廳管理相當規(guī)范，秩序非常嚴謹，天天爆滿，有時一晚上要演兩場呢！是啊，從步入音樂廳那一刻，我就感受到了它的格調(diào)和品位，雖然在規(guī)模和影響上，與世界有名的卡內(nèi)基音樂廳、倫敦帕拉斯劇院、維也納金色大廳、北京大劇院無法相比，但就是這名不見經(jīng)傳的音樂廳，從1987年建成投入使用，30年間，舉辦了幾千場音樂會，許許多多不同文化的人都能在這里找到適合的位置。真是舞臺小天地大、設施舊氣象新?。?/p>

思忖間小提琴演奏開始了，兩位姑娘用音樂講述著自己的故事，悠揚的小提琴聲和鋼琴伴奏，緩慢又美妙的樂章在大廳里回旋，時而像從天堂里傳來，時而像從大海飄過，這種感受，把我?guī)滋靵碛巫邤€下的勞頓和疲倦一掃而光，仿佛又進入熾熱的青春與夢想，感受到新一代大學生的風采。

在南音場里，懷抱琵琶的姑娘，閉目吟哦。我聽不懂這個古老的地方曲種，但只覺得這輕柔的彈奏，似乎把人帶到了一個和風拂煦的場所，周遭里柔至無風，柔之微風，柔之大風，讓人突然就明白了“江州司馬青衫濕”的緣由了，那是幾千年的江水海濤濺濕了的憂傷，流淌著悲憫，吟唱的是平民的壯歌。聽這樣的演奏，能體味出繞指之柔、掠耳之音，于是，又有了通心通古今之感了。傳統(tǒng)音節(jié)里往往是藏著氣節(jié)的?？追蜃拥亩Y樂春秋，祭祀莊嚴；伯牙和子期的相知，高山流水；高漸離易水一曲永別故人，雙目被剜后被嬴政叫到宮中，泰然奏罷最后一曲，向著暴君舉筑一擲，裂帛之音，山河回響。我心里想，自己的這種感覺和聯(lián)想，可能正應了“音樂的陶冶是用耳朵走心”的道理吧！

徜徉在這座音樂氛圍濃厚的小島上，有一個問題始終縈繞在我的胸間——這樣一個與世相對“隔絕”的彈丸小島，是怎樣演繹出如此美妙絕倫的音樂世界的？

任何事物的形成與發(fā)展，總是有其特定的歷史背景和動因的。帶著這個疑問，我走遍了島上所有與音樂有關的場所，閱讀了能夠找到的一系列景觀介紹。于是，我發(fā)現(xiàn)，世上有些事情永遠不會改變，即使在百年之后，只要花時間去觀察和思考，就能給出一個美妙的答案，鼓浪嶼音樂之謎同樣如此！

優(yōu)美的自然環(huán)境——鼓浪嶼音樂的天然基因。有人說，鼓浪嶼的美麗如一首雋永的詩。鼓浪嶼原名“園沙洲”，在小島的西南海邊，有兩塊相疊的巖石，長年累月受海水侵蝕，中間形成一個豎洞，每逢漲潮時，波濤撞擊著巖石，發(fā)出如鼓的浪聲，人們稱它為“鼓浪石”，鼓浪嶼因此而得名。聽聽，這個地名都與音樂有關！這座小島四面環(huán)海，風光秀麗，空氣清新，氣候宜人，四季繁花綠樹，處處可以賦詩，景景可以入畫，天風，海濤，鼓浪，島嶼，都是“天籟之音”，富有深邃的底蘊和靈氣，這些天然的藝術基因，培養(yǎng)塑就了伴海而居的鼓浪嶼人柔情、浪漫、遐想的秉性，形成濃厚的音樂氛圍，造就出富有詩意的音樂人才也就順理成章了。

獨特的歷史演替——鼓浪嶼音樂的厚重積淀。古時候鼓浪嶼就有自己的民族音樂、地方音樂（主要是南音）和戲曲流行。1840年鴉片戰(zhàn)爭，西方列強用大炮轟開古老中國的大門，廈門成為五個通商口岸之一，外國傳教士隨之涌入。由于鼓浪嶼是座海中孤島，自然條件好，人口不多，小巧玲瓏，自成一區(qū)又距廈門較近，外國教會紛紛登上鼓浪嶼，先后建起十多所教堂，傳經(jīng)布道的同時不遺余力地傳播基督教音樂（西洋音樂）。與此同時，鼓浪嶼逐步淪為“公共租界”，相繼有16個國家在此建立領事館，據(jù)說比同時期上海還多5個。鼓浪嶼逐步成為“萬國建筑博覽島”和“西方文明遠東傳播中轉(zhuǎn)站”。一時間鼓浪嶼成為中國教會、教堂、傳教士、基督教徒、教會學校和非營業(yè)性的外國人俱樂部、舞廳等娛樂場所最密集的地方。得此風氣之先，鼓浪嶼近現(xiàn)代音樂教育走在了全國前列，形態(tài)各異的民族風俗、文化藝術和音樂與當?shù)貍鹘y(tǒng)民俗、音樂相互滲透和交融，使近現(xiàn)代音樂在鼓浪嶼得以迅速發(fā)展。

優(yōu)越的人文環(huán)境——鼓浪嶼音樂的助推動力。從19世紀中葉到20世紀初期，鼓浪嶼迅速演變成中國第一富人島，幾十年間島上建起了1014座歐式別墅和洋樓，儼然是一座歐洲南部小鎮(zhèn)。建筑本身就是凝固的音樂。島上居住的外國人、華僑、商人和中產(chǎn)階層占多數(shù)，這些人大都受過高等教育，從小善愛音樂，學習音樂，也懂得享受音樂。于是開辦新式學校十分盛行，中國人開辦的學校也開設音樂課，這里還誕生了中國第一所鋼琴幼稚園（即現(xiàn)在的日光幼兒園），許多家長主動為孩子學習西洋音樂和樂器創(chuàng)造條件，先后出現(xiàn)了100多個音樂家庭。鼓浪嶼菽莊花園主人林爾嘉1913年購進了屬于中國人的第一架私人鋼琴，緊接著，島上的人們紛紛購買鋼琴、風琴，之后又引進口琴、大小提琴、小號、大小洋鼓、軍樂器和手搖式留聲機等。鼓浪嶼首批學習西洋音樂的人，更是身體力行，主動遠離家鄉(xiāng)到外地、外國學習深造，并且學成后回鄉(xiāng)舉辦音樂會，島上到處蕩漾著琴聲、歌聲。這樣的人文環(huán)境，正是鼓浪嶼當?shù)貍鹘y(tǒng)音樂與西洋音樂融合滲透和傳播發(fā)展的助推器！

美麗的鼓浪嶼啊！融歷史、人文和自然景觀于一體，仿佛完美組合了世間其他遙遠的地方：哈瓦那，其搖搖欲墜的樓舍與鼓浪嶼非常相似；墨西哥山鎮(zhèn)塔斯科和圣米格爾，甚至鋪磚的街道都很像；意大利的五臺堡——美麗、溫和、寧靜，活脫脫一個歐式鼓浪嶼；夏威夷，野圣誕花、葉子花和迷人的海灘，奧地利鄉(xiāng)村，從敞開窗戶悠揚飄出的鋼琴和小提琴聲……把所有這一切置于中國境內(nèi)，就有了鼓浪嶼，也就有了鼓浪嶼音樂！

在鼓浪嶼小住的時日里，有一段異常奇特的音樂合奏曲使我難以忘懷——每天早晨4點多鐘，窗外就響起了群鳥齊鳴的“樂章”。這是棲息在鼓浪嶼樹林花叢中的各種鳥們的晨鳴聲。盡管鳥鳴會準時把我從睡夢中喚醒，但我仍然能夠靜靜地躺在床上聆聽，聆聽這來自大自然的鳴奏：“嗚——噢——嗚噢——” “啾啾啾——啾”“嘰嘰嘰……”“喳喳喳……”“吱——吱吱——吱”“咕咕——咕咕——”“嘎嘎——噶”……各種鳥鳴此起彼伏，抑揚頓挫，一曲接著一曲，時而合奏，時而獨鳴，時而二重奏，時而雙鳥對唱，遙相呼應，高潮迭起，悅耳動聽。海風吹過，島上的鳳尾竹和樹葉發(fā)出有節(jié)奏的“沙沙沙”聲，像是在給鳥們的合唱做伴奏，好一派鼓浪大合唱??！

在靜靜的聆聽中，我突然感到，鼓浪嶼這種人類和鳥類、社會和大自然共同演奏的樂章，實在太美妙了！或許這是地球上絕無僅有的一幕？我還隱隱意識到，對于音樂，聆聽才是對其最好的注釋。

來吧！朋友！到鼓浪嶼聽音樂真是一種絕妙的享受！鼓浪嶼之美，山水花鳥和沙灘只是其一，讓人喜愛到骨髓里去的是彌漫在小島巷弄之間的音樂氣息，這里才是人們懷舊的源頭和寄托浪漫情思的美好元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