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入一種新的生命形式

白宇極

【編者按】

讀者讀書會推薦的第9本書，是意大利著名心理學家、哲學家皮耶羅·費魯奇的《孩子是個哲學家：重新發現孩子，重新發現自己》。

皮耶羅·費魯奇從事心理治療師這一職業30多年，成果卓著，被譽為“當代歐洲精神心理學的引導者之一”。

這本書是皮耶羅·費魯奇分享自己育兒心得的一部經典作品。生兒育女看似簡單，但在當今社會，如何養育子女，如何在子女成長的過程中給予他們指導，如何在陪伴子女的同時自我成長，正在變成一件艱難的事。放眼四周，焦慮的父母越來越多。孩子變成“熊孩子”，父母變身“孩奴”，本應正常的親子關系日趨緊張，父母與子女的關系嚴重異化。

《孩子是個哲學家：重新發現孩子，重新發現自己》書影

費魯奇深諳普通人內心的波動與沖突，應該說是一位“知心人”。但就是這樣一位“知心人”，在有了自己的孩子后，同樣陷入焦慮之中。

費魯奇說，自己在沒有孩子的時候，總是帶著優越感沾沾自喜地觀察周圍的父母，覺得他們既笨拙又可憐。作為心理學家，他常常能在很多父母教育孩子的過程中發現錯誤，并給他們提出不少建議。他確信自己有孩子后，一定會做得更好。但成為父親后，他才發現自己之前的那些理論根本不管用。以前的自信消失了，面對孩子，他開始變得謙卑。

他敏銳地發現，孩子是一面鏡子，能清晰地反映出我們本來的樣子，成年人嫉妒、虛榮、愛說謊的毛病在孩子面前會無所遁形。

費魯奇曾經以為自己可以給孩子一個自由成長的空間，但還是無意識地不停地要求和控制孩子。在這本書中，他這樣說：“只要我期望我的孩子有某種表現，我就緊張和焦慮，不能以他們原本的樣子去看他們，和他們在一起時也不能獲得任何快樂。我變成了一個警察。”

有了這些發現和反思，費魯奇開始重新認識孩子，同時也獲得重新認識自己的機會。孩子像一位老師，引領著費魯奇，這本書也必然會引領著閱讀它的父母，加深對自我和生活的認識，回到生命最質樸、本真的層面，獲得再次成長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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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板起臉大聲說：“這樣是不行的，你知道原因，我們是不是講過很多次了？”

以往只要如此，效果馬上顯現——她偷偷看著你，或者哭兩聲，然后事情就過去了。但現在，她僅僅想了幾秒鐘，就又開始嬉笑。她明顯知道我不能把她怎么樣。我只好在心里嘀嘀咕咕，看來這個撒手锏已經失效了，下一次該怎么辦呢？

我總覺得皮耶羅·費魯奇的這本書就像是我寫的。但后來，我想也許每個父母都有這樣的感受。因為孩子的出生，我們都經歷著相似的旅程。它要求我們必須去重新審視原來自以為做得很好的一切。

我們告訴孩子按我們說的去做。他們很快就學會了，開始展示大人傳授給他們的技巧，“歡呼雀躍、笑、熟睡、可愛”，但當你滿意地看著自己的成果時，他們開始“喊叫、發脾氣、扔東西、發狂”……你不喜歡嗎？可你就是這樣，憑什么不許我來？她讓你必須承認：這就是你的樣子。所有這一切與我們共生。

我們的自由意志受到阻擊，再也無法按照自己的心意生活。我們打折扣的愛變得虛偽可憎。我們用來偽裝的各種各樣的面具，在他們面前，全然無用。她會直白地告訴你，別妄想了，我知道你就是那樣。我們不停地同他們戰斗，不停地疲于奔命，不停地體會生活的破裂與重整。他們是全然不同的生命，我們無法把控。這一點，讓我們所有的驕傲變得毫無用處。

站在他們的角度，我發現整個世界都顛覆了。他們會對一切充滿好奇，可以把一個枯燥的事情反反復復做無數遍，可以把一本書翻來覆去讓你讀上七八次還不滿足。你厲聲說“夠了”，但這根本不管用。他們的創造力體現在一切事情上，甚至一個小小的玩具，都可以成為他們的整個世界。

他們敏感、脆弱，“比我們更深刻、更敏銳地感受著情緒的變化，因為他們沒有防護機制”。而我們就像看著一個蛋殼在滿是荊棘的世界里滾，時時提心吊膽，仿佛哪里都有血淚教訓。我看著她這樣，或者那樣，心里焦躁不安，不停地喊：“注意安全！不行，那樣不行！”

其實他們比我們想象得強大，他們不停地探索世界，不停地成長，甚至發現了很多寶物。他們是真實的，就像奇跡發生一樣，就像造物主讓我們重新生長一遍，把所有美好重新帶給你。

不，也許這樣說更準確：我們重啟了自己。因為一個孩子，整個世界都發生了改變。這是一種新的生命形式。從孩子對世界的專注中，我們學會活在當下，學會全身心地付出;從孩子執著于自己的方式中，我們學會不帶偏見地與他人相處，不侵占他人的空間;從孩子的天真無邪和創造性中，我們學會擺脫過去和經驗的牢籠;從與孩子的接觸中，我們發現之前未曾意識到的自己的另一面;從孩子的負面情緒中，我們觀察到其中折射出的父母的潛在情緒;從童言無忌中，我們學會面對真實的生活和自己，拒絕謊言;從孩子對待父母的態度中，我們發現自己對待伴侶的態度，從而回望已干涸的愛情之河;從孩子的正義感和對于死亡的最初思考中，我們體驗到對生命的感激之情;從孩子不厭其煩的重復游戲和探索中，我們學會耐心和等待;從孩子的好奇心和天馬行空的問題中，我們學會有意識地培養創造性思維;從孩子的隨遇而安中，我們學會自主地生活;從孩子的純真中，我們發現人際關系的美妙和相處之道;在面對孩子的要求時，我們明白了堅持的重要性;從陪伴、保護孩子的過程中，我們體味到愛的無私和回饋。

費魯奇說：“我相信，愛的終極本質就是我們都在尋找的‘圣杯——完整感、溫暖和幸福，以及完全滿足后的平靜。我們也許在各種偽裝下尋找它，也許在不知不覺中尋找它，但我們都在尋找最終的實現方式。為人父母，給了我們這個機會。”

愛無休無止，以生命連接。

走在路上，腰酸背痛。她在我的背上歡騰，而我每走一步都氣喘吁吁。這路太難走了。突然之間，就像電流一樣，我感到生命在不停地流逝。我在變老，我想。另一側，一個旺盛的生命卻在蓬勃生長，充滿無盡的力量和歡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