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仃年譜（上）

李兆忠

1917年

陰歷五月十九日，出生于遼寧北鎮醫巫閭山下周屯，家在鄰近的黑山縣芳山鎮。名冠成，字豁然。父張銘山，東北下級文官，寫得一手漂亮的館閣體書法；母王靜珍，為繼室，時年二十八歲，家庭婦女，心靈手巧，擅長民間藝術。

故鄉的冬季冰天雪地，銀裝素裹，養成對冰雪世界的獨特感覺，一生喜畫雪景（尤其晚年）與此有關。梨花四月，一片香雪海，蛇盤山東山廟人頭攢動，香火興旺，吸引張仃的，是廟里的佛教本生、《三國演義》壁畫。此為童年時代張仃的藝術搖籃。

1921年 五歲

在家中大黑門上用彩色粉筆畫熱鬧的出喪場面，遭族長斥責。

1922年 六歲

自學中國畫，臨摹《芥子園畫譜》、《點石齋畫譜》、《古今名人畫譜》。

1923年 七歲

入黑山縣芳山鎮北學堂讀書，繪畫才能得到校長賞識，受命為學堂臨畫孔子、孟子、關公、岳飛文武四圣肖像。

1924年 八歲

仿照舊報紙上的卡通漫畫，以擬人手法繪制十二生肖圖，為舅舅的算命攤作裝飾，是為最早的藝術設計。

1928年 十二歲

隨家遷朝陽縣，轉入縣立完全小學，國文、繪畫成績突出。

1931年 十五歲

小學畢業，入遼寧錦縣東關育賢中學，跟一位愛好書法的老師習隸書《張遷碑》。不久，“九·一八”事變，輟學。

1932年 十六歲

春，流亡北平，不顧父親勸阻，考入北華私立美術專科學校中國畫系，校長張恨水。

11月，在校長張恨水支持下，與同學荊林、陳執中組成“CCC戰地宣傳隊”，赴山海關東北軍駐地請愿，宣傳抗日。

1933年 十七歲

因不滿學校藝術教育的因循守舊，一周年校慶時，以丈二宣紙畫羅漢鬼怪，遭到同學和老師的嘲笑。

1934年 十八歲

二周年校慶，展出漫畫三十幅，揭露日軍暴行和社會黑暗。其中一幅以杜甫的《有吏夜捉人》為題，引起媒體關注。經校董劉半農介紹，在北平《世界日報》從事廣告設計，半工半讀。開始接觸魯迅作品。在中共地下黨指揮下，參與籌建北平左翼美術家聯盟，為中共地下刊物《潮水》編排設計。

4月，被國民黨憲兵逮捕，判處三年徒刑，后因年幼，改送蘇州反省院。

1935年 十九歲

在獄中利用辦“自新報”的機會，繼續畫漫畫，揭露社會黑暗，憑記憶復制畢加索的《小丑》，結識詩人艾青。

5月，由蘇州電影制片廠保釋出獄。攜獄中所作漫畫數十幅，回到北平。

秋，與同學周維善、張振仕在北平藝文中學舉辦三人漫畫聯展。

1936年 二十歲

春，漂流到南京，開始職業漫畫家生涯。住城外破廟，天天為吃飽肚子奔走，買不起蠟燭。孤苦伶仃中，改名為張仃。屢遭某家左翼漫畫雜志拒絕之后，將《春劫》和《買賣完成了》寄給張仃宇主編的《上海漫畫》，制銅版列入“全國漫畫名作”發表，由此一舉成名。此后在《上海漫畫》、《潑克》、《時代漫畫》、《扶輪日報》等報刊上發表大量漫畫作品。葉淺予評論：“張仃的漫畫特別用心于‘骨法用筆的造型準則，簡練、準確、鋒利、剛強，富于煽動性和吸引力。張仃這個名字在三十年代初露頭角時，漫畫刊物的編者們好像發掘到一座金礦，舍得用較大篇幅發表他的作品。”

11月4日，第一屆全國漫畫展覽會在上海開幕，出品《一將功成萬骨枯》諷刺蔣介石。

1937年 二十一歲

春，結識文藝青年陳小漪（即陳布文）女士，相愛同居，從此風雨同舟五十年。

7月，“七七事變”爆發，在《救亡漫畫》發表《蹂躪得體無完膚》、《日寇空襲平民的賜予》、《戰爭病患者的末日》等作品。

在上海時代出版公司第一次見到張光宇，張光宇風趣地說：“原以為你是東北大漢，沒想到是個小赤佬。”

8月，在南京加入葉淺予領隊的抗日漫畫宣傳隊。

10月，到武漢，參與成立全國漫畫界抗敵協會戰時工作委員會。

冬，代表該協會到西安籌建西北分會，出版《抗敵畫報》，主持漫畫訓練班，舉辦漫畫巡回展覽。在西安城北大雜院與李可染相會。大女兒喬喬出生。

1938年 二十二歲

1月，在《抗戰漫畫》第一期封面上發表漫畫《獸行》，以特寫式畫面向全世界揭露日軍法西斯暴行。

2月，應國民黨左翼將領石華巖的邀請，率抗日藝術隊在陜北榆林、內蒙古作抗日宣傳。

6月，為挫敗日本利用成吉思汗陵搞蒙古獨立的陰謀，國民政府組織遷陵。負責遷陵大典的美術設計，繪制巨幅成吉思汗肖像。

秋，攜妻將雛搭乘石華巖的車到延安。

1939年 二十三歲

1939年1月至1940年5月，張仃在魯藝美術系任教，之后下崗。桀驁不馴的藝術個性，對西方現代美術的愛好，以及“黨外布爾什維克”的姿態，使他與魯藝美術系同事關系緊張。剛到魯藝時，為周圍文化人畫漫畫肖像，手法較夸張，被認為是“丑化革命干部”；喜歡畢加索作品，亦受嘲笑。在東山宿舍，蔡若虹當眾砍下雞頭，大呼“這是畢加索”，聲稱“一天可畫幾十幅”。

漫畫《塞上行》、《新生代》分別刊登香港《大地》雜志第七、第十四期。

9月8日，《談漫畫大眾化》發表于《救亡日報》，提出：在民族解放戰爭中，一個漫畫作家不應冷眼旁觀，站在斗爭圈外作記錄，把個人看作特殊的存在；大眾化應當使內容、形式同時提高，反映大眾真實的生活面相，創造最完美的大眾形式，達到剛健、清新、明快、有力的藝術境界。

1940年 二十四歲

秋，從延安到重慶與張光宇相會，籌劃出版《新美術》雜志，介紹解放區的美術創作，得到張光宇大力支持。

結識詩人徐遲，相談甚歡，徐驚異張講述東北民間故事的神奇能力，熱衷記錄。結識漫畫家丁聰，成為終生好友。

1941年 二十五歲

1月，“皖南事變”爆發，國共合作破裂，左翼文化人紛紛撤離重慶，張光宇回香港，張仃回延安。《新美術》胎死腹中。臨行前受周恩來委托，帶艾青、羅烽一起上路，途中遇詩人嚴辰、逯斐夫婦，五人一行，穿過國民黨軍隊重重崗哨，回到陜北邊區。

3月，回到延安，進“文抗”工作。應蕭軍之邀，任延安魯迅研究會美術顧問，負責美術設計事宜。

4月，為魯迅研究會設計會標。

9月-10月，為“文抗”設計“作家俱樂部”，用本地材料，現代手法，將藍家坪半山坡一間廢棄的磚房設計為品位高雅的俱樂部。設計作家俱樂部會徽：心形火炬中一把鑰匙，象征作家是人類靈魂工程師。任作家俱樂部主任。

10月18日晚上六點，作家俱樂部正式開幕，從此成為延安文化界藝術活動中心和文化娛樂中心。

10月19日，延安中央大禮堂召開魯迅逝世五周年紀念大會，用炭筆創作的巨幅魯迅肖像，掛在大會會場。

10月下旬，《張仃漫畫展》在作家俱樂部舉行，展出肖像漫畫數十幅，受到好評。

1942年 二十六歲

1月24日，“延安工藝美社”成立，任社長。

5月，應邀參加延安文藝座談會。在延安《解放日報》上發表《漫畫與雜文》，批評漫畫雜文創作中的庸俗社會學，為“諷刺”、“夸張”正名，維護漫畫、雜文創作的藝術規律。

9月，為《街頭畫報》撰寫發刊詞《街頭美術》，發表于9月10日《解放日報》，文中指出：我們贊成用現代繪畫技術描寫工農，同時在民間藝術中吸取養分，經過創作實踐，歐化美術和民間形式定會變質，創造出老百姓喜聞樂見的民族形式。此為“畢加索加城隍廟”藝術理念的雛形

10月15日，在《解放日報》上發表《魯迅先生小說中的繪畫色彩》，以畫家的犀利之眼和開放的藝術胸懷，論述魯迅小說中與印象派色繪畫相通的色彩描寫，為西方“現代派”繪畫辯護。

應青年藝術劇院之邀教授舞臺藝術，為話劇《抓壯丁》、《上海屋檐下》、《慳吝人》等設計舞臺美術，為青年藝術劇院設計牌樓。艾青發出感嘆：“張仃到哪兒，摩登就到那兒。”

1943歲 二十七歲

3月，在《解放日報》上發表《畫家下鄉》，批判諷刺古代文人畫的田園情致與出世思想，接受革命現實主義。之后取材延安風物與軍民生活場景，以簡陋的土紙作一批寫實的鉛筆素描小品，一改以往變形夸張的風格。

夏，“搶救運動”全面推開。張仃受到長時間關押折磨。

秋，調任五省聯防軍政治部宣傳部，任美術組長，設計秧歌隊服裝，為大生產展覽會作美術總體設計。

冬，生產成果展示大會于延安南門外舉辦，按政治部展示提綱做出總體設計方案。為防日軍飛機空襲，利用靠山挖的數十個窯洞，在洞外搭建一路席棚，棚外張貼大幅宣傳標語；為革命領袖、英雄模范人物畫一系列巨幅畫像懸掛會場，聲勢浩大。毛澤東為展示會親筆題詞：“不要自滿，要更精、更好、更進步。”一直保留到“文革”被抄家。

1944年 二十八歲

7、8月間，美國觀察小組及中外記者團到延安訪問，聯政小禮堂專門舉辦小型精致的生產成果展示會，得到中外人士交口稱贊。

11月，畢加索加入法共。消息傳到延安，受到觸動。

1945年 二十九歲

8月15日，日本宣布無條件投降，之后延安干部大批派往東北展開工作。

秋，加入中國共產黨。

1946年 三十歲

春，隨軍到張家口，任晉察冀華北聯合大學美術系平、津學生班班主任。

秋，赴哈爾濱，任《東北漫畫》、《東北畫報》、《農民畫刊》主編，重啟漫畫創作，發表《城頭變幻大王旗》、《上海冒險家的樂園》、《撕毀這張中國人的賣身契》等作品。

結識畫家李駱公，獲贈畢加索的畫冊。

1947年 三十一歲

發起東北新年畫運動，創作年畫《兒童勞軍》、《保衛果實學習文化》、《喜氣臨門》、《人民翻身興家立業》等。

10月，在哈爾濱郊區靠山屯主持召開農民年畫座談會，征求農民對年畫創作的意見，會議記錄全文刊登《東北日報》10月7日第四版。

《談“連環圖畫”——紀念魯迅逝世十一周年》登載《東北日報》10月19日第四版。

1948年 三十二歲

為東北解放戰爭戰利品展覽會設計大門牌樓。

創作招貼畫《在毛澤東旗幟下前進》，發表于《東北畫報》第三期。

1949年 三十三歲

春，離開東北畫報社，參與魯迅藝術文學院復校工作，任美術部副主任，組織三年級學生去鞍鋼體驗生活，創辦《鞍鋼畫報》。

夏，奉命進關，在北京香山編輯《三年解放戰爭》大型畫冊。

7月2日，出席中華全國文學藝術工作者代表大會。

7月21日，中華全國美術工作者協會成立，為四十一名全國委員會成員之一。

8、9月間，負責全國政治協商會議美術設計工作，設計政協會徽與全國政協會議紀念郵票。負責中華人民共和國開國大典美術設計工作，設計改造懷仁堂、勤政殿。設計新中國第一批紀念郵票。

9月1日，馮玉祥將軍追悼儀式在北平國立藝專禮堂舉行，設計會場。

年底，與胡一川、王朝聞、羅工柳、王式廓組成五人接管小組，接管國立北平藝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