爭取設立“基本教育實驗區”的努力

在主編《百人千書》的過程中，我們發現一冊由無錫教育局編于1947年9月的《無錫教育概況》，是罕見的全英文手寫體。在過眼的眾多近代無錫教育著作中，除了英文教材，只有少數校編資料因內容關系部分書以英文，而這本著作卻是絕無僅有的全英文。該書用詳盡的數據，全面地介紹了抗日戰爭勝利后無錫地方教育恢復的情況，保存了十分寶貴的資料。但這書為何而編，又編給什么人看？當時很是疑惑。近日檢閱相關資料，終于有了結果。

1946年，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建立，確定的工作目標是解決全世界文盲過多的問題，促進世界基本教育（Fundamental Education）。創造這個詞的人，是想將兒童教育和成人教育兩個觀念都包含在內，“這種教育不僅教人讀、寫和算，并且授給他們若干基本的東西使他們可以謀生，改良他們的經濟情況；使他們可以藝術地、有教養地表達他們自己的思想，可以改進健康生活的環境，參加國內及國際的政治活動，借以引導他們走向比較充實而完善的生活”。這一構想與民國年間我國推行的義務教育、國民教育、平民教育、社會教育和民眾教育等表述相合。該機構認為，“中國是推廣教育的先驅者，認為中國在現代世界上有她的重要性”[1]。同年11月，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在法國巴黎會議上決定，將于1947年9月在中國南京召開“遠東區基本教育研究會議”，這是該組織第一次召開關于這一主題的世界性會議。會址選在中國，是對中國政府推行包括掃除文盲、推廣初等教育等實現基本教育工作所取得成績的肯定。

當時中央政府對此會議十分重視，特別組織成立了一個籌備委員會，由時任教育部部長朱家驊任主任，兩位副主任分別是杭立式和顧毓琇；下設相關辦事機構，籌備教育展覽會、安排議程、起草報告；《教育雜志》還專門出版了“基本教育問題專號”。中國還組建了由政府官員和專家30余人組成的代表團參加會議。

1947年9月3日，遠東區基本教育研究會議如期在南京召開，應邀參加的有中國、澳大利亞、緬甸、中國香港、印度、馬來西亞、尼泊爾、新西蘭、沙勞瓦克、暹羅、新加坡等10多個國家和地區的代表以及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官員100多人。這次會議被譽為：“不特為國際教育史上之創舉，亦為我國教育史上值得紀念之一大事。”[2]

根據會議安排，南京會議結束后，代表們將赴江南城市考察教育狀況，而無錫是他們考察的第一站。這是讓世界了解無錫的重要時刻，更重要的是這次會議決定在中國選擇合適的城市設立“基本教育實驗區”，以建設一個國際樣板。無錫是備選城市之一，這對她來講是必須爭取的好事。

抗戰勝利后，無錫教育事業依然走在全國前列?！皯鹎霸跓o錫大約有14所中學，425所小學；現在的數量達到43所中學和698所小學?！盵3]“戰后比較戰前，有一特殊的現象便是求學兒童的激增?！睉鹎埃瑢W齡兒童114625人，在學兒童49821人；戰后，學齡兒童200211人，在學兒童105352人。另外，女學生增加了，戰前占23%，現在占44%[4]。這一新變化表明無錫人對子女求學的重視，反映出無錫教育基礎的提升。這一教育發展狀況與聯合國教科文組織推進世界教育普及的理想是吻合的，所以把無錫作為“基本教育實驗區”，基礎非常堅實，眾多官員、專家推薦無錫也是有獨到眼光的！

無錫為了迎接考察團的蒞臨，做了精心的準備。7月24日和8月2日下午，無錫縣政府兩次召開專門會議，就代表在無錫期間的活動，包括接站、食宿、參觀、游覽等做了全面安排。其中就決定組織專人編輯《無錫教育概況》，請人翻譯付印，以便到時分贈各代表[5]。縣教育局從縣女中、連元街、崇安寺、東林等學校抽調教師組織編寫小組，華志潛為召集人，從速編輯《無錫教育概況》[6]。

9月13日中午，與會代表一行24人乘火車由南京抵達無錫。徐淵若縣長代表無錫表達了殷切希望：“我們從可靠的消息聽到，不久就要設立一個基本教育的實驗區，如果這個消息是確實的話，我們認為無錫是理想的地點！……我們感謝諸位帶來了光明的禮物！”[7]下午代表們參觀了江蘇省立教育學院等學校，并游覽了太湖風景區。晚宴賓主盡興而散，代表們乘火車離錫。邑報稱：“它轟動了全城，真可謂無錫教育史上的空前盛舉！”[8]

蒞臨無錫的代表在考察后，均高度評價無錫教育所取得的成績，表示愿為無錫而呼吁。印度代表沙伊汀說道：“聯教組織最近期間，擬在中國成立一基本教育實驗區，無錫教育如此發達，實為吾人理想之地區，吾人當協力以促成該項計劃之完成。”聯合國教科文組織代表羅雷斯表示：“愿努力促成無錫成為中國基本教育第一個實驗區，將來聯教組織代表來華考察基本教育實驗區時，必請其首先來錫考察?！盵9]

作為中國派駐聯合國教科文的官員郭有守，對無錫印象極佳，“亦極愿將基教區設于本邑，并慨允回京后向朱（家驊）部長請示決定！”[10]作為無錫人的俞慶棠，既是聯合國科教文的工作人員，也是這次活動的全程陪同翻譯，在臨別車站時也表示：“必須全力爭取在無錫！”他們的提議與表態，鼓舞了無錫各方人士。

1948年2月，無錫順利地被聯合國教科文組織正式確定為“基本教育實驗區第二實驗區”[11]，任務是“以實驗城市市民基本教育”。確定由江蘇省立教育學院院長童潤之負責籌備，國家下撥“一億元開辦費已交由中行匯來”[12]。無錫方面得悉此消息萬分興奮，立即行動，由政府牽頭，江蘇省立教育學院具體負責，區域內各學校、工廠全面配合，完成制訂了具體的《基本教育實驗計劃》，上報核示后，試驗工作全面啟動[13]。同時，無錫縣教育局奉令擬訂了一份《無錫縣基本教育示范區實施計劃》，“已擬訂就緒呈縣備核”[14]。該計劃通過兩年努力，將全縣文盲掃除，不僅完成聯合國教科文賦予無錫“基本教育實驗區”的任務，更希望在此領域做一“示范”，取得經驗，分享給世界，借此推動無錫教育取得更大進步，站到世界教育高地。事后，聯合國還不斷派人來錫，跟蹤實驗區工作的開展[15]。

不幸的是，1949年年初，國民經濟崩潰，地方政府對推進這項工作的經濟支持發生困難，該工作被迫終止。再加上政治環境和國際關系發生重大逆轉，實驗區工作就不了了之。此事也成為無錫乃至中國教育史上的一個遺憾。而《無錫教育概況》這本當時專門為聯合國官員及與會代表編寫、閱讀的小冊子，成為在無錫設立“基本教育實驗區”，見證這一國際交流歷史的教育實物，彌足珍貴。

參考文獻：

[1]聯合國教科文組織.遠東區基本教育研究會議緣起及程序[J].中華教育界，1946，1（8）.

[2]中國代表團.出席基教會議之感想及對于我國基本教育之建議[J].教育部公報，1947，19（9）.

[3]錢江主編.百人千書——無錫近代教育著作書影選編[M].南京：江蘇鳳凰教育出版社，2016：269.

[4]歡迎遠東基教代表席上徐縣長致詞原文[N].人報，1947-9-14.

[5]十三國代表將至錫參觀教育[N].導報，1947-7-25.

[6]討論開始意見分歧，楊鏡航決維持威信[N].江蘇民報，1947-7-26.

[7]遠東基教代表團一行昨蒞錫參觀教育[N].江蘇民報，1947-9-14.

[8] [10]費逵.基教代表蒞錫繽紛錄[N].江蘇民報，1947-9-14.

[9]各界昨熱烈歡迎遠東基教參觀團[N].人報，1947-9-14.

[11]當時全國共設兩個實驗區，第一個是四川北碚，由育才學院晏陽初先生負責試驗鄉村農民基本教育。

[12]基本教育實驗區，教育學院負責籌備[N].江蘇民報，1948-2-16.

[13]基本教育實驗計劃[N].江蘇民報，1948-2-17.

[14]錫邑文盲有六萬余[N].導報，1949-3-9.

[15]美教育家蒞錫，視察基教實驗區[N].人報，1948-4-3.

（作者系原江蘇省無錫市濱湖區教育局黨委書記、局長）

責任編輯：孫建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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