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如此，我們何為？

陳莉莉

輾轉聯系很多家養老機構，只有他爽快地答應了采訪邀約。我想機構與政府扶持、補貼之間的曖昧關系是我被拒絕的重要原因。只是在采訪時間上，他希望推后一些，他說他的腿傷還沒好，只能坐著，而這樣的采訪姿態，在他認為會有失禮節。但是最終還是按照我的意見來。他在短信里，一口一個“您”字，讓我生有愧疚。

采訪當天，我特意選擇了路上交通。從廣州大道出發，穿過荔灣區的老街道，到了芳村花園附近。建筑與文化之間血濃于水的關系再一次體現在這趟市內旅途里。從廣州的這一端到達另一端，荔灣老城區好像是一條時光隧道，對于它，芳村花園有點像是郊區。中國城市化進程將它們納入了城市，所以，今非昔比。

養老院在這個環境里也算是鬧中有靜。養老院的里面綠意盎然，絳紅色墻身，有一種莊重的美。這里距離那些老人的家可能就是“一碗湯的距離”，讓他們在心里感覺“始終與家里人在一起。”這是身為老人，郭興迪理解到的老人的一個心理，“他們也需要一定的安全感。而與家人沒有那么遙遠對他們來說就是莫大的安慰。”有很多新建的養老機構在山清水秀的地方，建得像個豪華酒店，這對于老人來說，太遙遠且不切實際。

采訪的過程中，他一再說，他近70歲，如此進行一番人生事業，“真是感謝政府，政府給了很多的扶持。”

如果換一個人，我對這種說法的背后生有疑惑。但是面對他，疑惑感沒有那么強烈。

他生于1948年，2006年退休后做了一家養老機構，2010年又做了一家。他說他小時候兄弟姐妹很多，是媽媽一個人每個月60多元錢的工資養活了他們，“也有政府的幫扶和周圍人的善良。”所以他感念這種際遇，在他退休后做養老服務業的時候，會針對一些低保戶做特殊的服務，“免費或者少收費”。他說這是一種回饋。當然了，機構要運營，要真正做到持續，所以免費或者少收費不可能占有太多比例。

他應該是知曉太多養老服務業里很多機構的真正狀況，與負面有關的，他只說現象不是說具體名字，與正面有關的，他一再強調對方的名字。他鼓勵所有到他那里工作的年輕人，繼續考學、深造，他提供所有支出，“也不一定需要再回到機構工作。”他說他的時間不多了，他要趕時間去工作，“但是行業里需要年輕人。”

他比實際年齡看起來要年輕得多。他的女兒在銀行工作，他的兒子與兒媳在他的養老機構工作。因為腿傷不能行走有4個月，他覺得有點憋屈，他為恢復后的第一時間安排了大量的外地走訪工作。他說養老服務業是一個良心工種，需要耐心、愛心，更需要專業知識。他說現在是養老服務業的春天，這個春天會很長，這個春天的氣候對誰都一樣，所以最重要的是做好自己，然后時代和行業的春天效應才會在個體上體現得更好。

一個老人做與很多老人的工作，他說不能輸于時代，要跟得上時代的發展，所以要“整合資源”。一個個臨到生命終點的人在他那里過著最后一站的生活，他說也不會是所有人都認為他的機構很好，“也有人不習慣，偷偷地哭，偷偷地跑回去。跑回去以后，有時候家人會給送回來。也有的人寧愿住酒店也不到養老機構。”

有人從這里離開人世，有人從這里逃回家庭，有人從家庭進到這里。“來來往往”。他說這里能看到人生百態。

各有自的難處吧？！他說。兒女有兒女的難處，但是老人也有自己的需求。這是一個社會問題，這個問題會在未來會愈發突出，它與每個人都有關系，直接戳到人生痛處。“但是人生不就是疼痛著、沉重著的嗎？”怎樣在此之上滋生出人間溫情，“很難，但是又那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