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禾
華北近來響晴,我卻頻繁想起那個雷電的晚上。
記不清那天是高考倒計時的多少天,盛夏的雷雨說來就來,我們一邊坐在教室里刷題,一邊忙里偷閑地看著窗外的黑云壓城。沒多久,正值華燈初上,卻停電了。
之后,躁動聲響起。
在貧乏的高三,任何微小的變動,都可以輕易撥弄學子緊繃的弦。突如其來的黑暗,也能讓人莫名雀躍。
那個晚上,學校來不及啟用發電機,班長從樓下的商店里抱回一大箱蠟燭,不動聲色地暗示著:沒辦法,面對洶涌而至的高考,停電也要爭分奪秒地學習。
至今都還記得,那天的講臺上站著我最喜歡的老師,他穿著素色的T恤,溫文爾雅地握著筆,借著燭光給學生講解習題。
晚風從窗縫處鉆進來,燭火微微跳動,光線昏暗的教室里很快恢復了寂靜,像是在默默對抗著窗外的電閃雷鳴。同桌從書包里摸出了一包彩虹糖,兩個眼看著就要成年了的高中生,像小孩子一樣在課堂上偷吃起了糖果。嬉笑聲引來了老師,他一臉無奈地問:“你們幾歲了?!”我朝他做鬼臉,同桌后來告訴我,我吐出的舌頭被彩虹糖染成了三種顏色。
沒有燃盡的蠟燭去哪兒了,沒有弄懂的題目怎樣了,沒有吃完的彩虹糖是什么顏色,沒有來得及珍惜的高中留下了什么……
如今想來,也不過是一次降雨、一場停電,卻鮮活地留在了關于高三的記憶里,成為乏善可陳的生活中躍動著的注腳。
是啊,乏善可陳。那段日子太尋常了,尋常得單調,單調得枯燥。以至于那些微不足道的波瀾,都可以在經年之后,用來按圖索驥。
轉眼之間,又是一年高考季。
于我,“高考”二字成了穿越三年的時空追溯,曾經的老師已然帶著全新的士兵又一次完成了戰役。
閑來無事的我站在馬路旁,看剛剛“沖破牢籠”的學弟學妹們來來去去,脫下穿了三年的校服,把頭發染成各自偏愛的顏色,一本本“五年高考三年模擬”被撕成碎片……于是我總會想起高三。
不過想來想去,發生在那一年的完整故事,似乎早就所剩無幾,我忘掉了自己是如何把總是倒數的歷史成績沖刺到班級前三,忘掉了教導主任的種種“惡行”以及我們吐槽他的刻薄的言辭,忘掉了哪一次考試失利最刻骨銘心,也忘掉了邁進考場時和誰擊掌、和誰擁抱……橫亙在記憶中的,盡是細枝末節,諸如雷雨之夜的燭光,諸如寒冬臘月的飛雪,諸如一次穿越整個教室的對視,諸如曾掛在眉毛上迷路般的表情……它們微茫、瑣碎,又如此鮮活。
不知道當下的自己,是否滿足了師長的期許;也不知道觸手可及的未來,能否配得上當初波瀾壯闊的夢想。不過,那又如何呢?在最好的年紀路過了最好的風景,踏花歸去,馬蹄香。
(作者系蘭州大學2014級新聞與傳播學院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