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網絡暴力覆蓋的空姐

Perry

刺滿18000條留言的肖像

空姐是最靠近藍天的工作之一，更讓人產生無限美好的憧憬。她們光鮮亮麗、收入不菲，甚至過著奢華的生活——這便是存在于大多數人想象中的空姐群體。而王淋在第二屆長江國際影像雙年展中向我們展示的《空姐被語暴》，卻是一幅幅令人過目難忘的景象：每幅長約一米五的照片上，人物部分被一些白色紙條完全覆蓋，只能隱約看出人形輪廓。不僅如此，紙條上面還刺滿了又細又長的大頭針。湊近一看，你會驚訝地發現，紙條上寫的竟是一些不堪入目的侮辱性言語。貼在每幅作品右下側，不到10厘米長的“原圖”，卻又在告訴你，畫面里確實是一個個真實的空姐。

這些“原圖”來自于王淋早期的作品《陽光月色》，這組耗時5年完成的空姐肖像在2015年圖蟲肖像攝影比賽中獲了獎，畫面里并列了這些空姐在飛機上穿制服的工作照和日常穿睡衣的生活照，向我們展示了她們的不同狀態。獲得專業攝影平臺的獎項，這對于王淋來說，原本應該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情。但隨著這組圖片被大眾媒體推到網站首頁的位置，僅在短短兩三天的時間里，就收到18000條留言。“沒想到的是，這些評論都不是關于攝影的，它們基本上都在討論空姐的美丑。我自己也是女人，誰都不愿意自己被人說又胖又丑，這些匿名網友的每一句話都像一根針不斷地扎向我的拍攝對象。”王淋回憶道，這些留言中有大約90%都是侮辱、攻擊和挑逗性語言。

成于網絡，敗于網絡

回想此前另一段相似的經歷——幾年前，王淋拍攝的另一組空姐生活肖像，被網絡冠以“空姐辛酸日記遭外泄”的標題瘋狂傳播，網友紛紛在留言中熱議，最終造成了她的失業。

面對網絡，王淋是無奈的。她無法逐一向這些匿名網友解釋這些照片背后的故事，或是跟他們辯論空姐的美與丑。但這一次，王淋選擇用自己認為合適的藝術表達形式作為她對網絡的反饋。在《空姐被語暴》的創作闡述中，她這樣說道：“每一句語言暴力，都像針一樣刺入這些女性。于是，我將這18000條網絡留言截屏，全部打印，逐條用大頭針刺入照片中人的部分，直至這些‘人完全被留言刺滿、覆蓋。”

2016年，她耗時半年時間搜集這些留言，并在各種媒介上嘗試手工制作，最終為我們呈現了這樣一組攝影裝置作品。對于觀者而言，每張作品上密密麻麻的針頭讓人看了更為心痛。而這樣的呈現方式也很有效地表達了這些空姐所承受的一切：當看到字條上那些惡毒的評論時，我們甚至不需要看她的介紹，都能夠理解她為何要把這些人擋住。

但在王淋看來，這組作品并不是她對網絡暴力的一次反抗。“網絡上這種留言，也是一種人性的反映，雖然也有理解空姐工作不易的，但大多數留言還都是匿名的。就像你在馬路上開車，有攝像頭你就不敢闖紅燈，沒有攝像頭可能就覺得無所謂了。我覺得這種心態是類似的，這就是一個普遍的人性。對我而言，網絡就是一把雙刃劍，成于網絡，敗于網絡。”

相機是溝通的橋梁

談及如何與攝影結緣，王淋表示自己一直都很熱愛藝術，從小就喜歡畫畫。雖然她在19歲時就成為了一名空姐，但在工作的第二年，她便覺得乘務員是一個很程序化的職業，“每天就是在問旅客吃什么、喝什么，我就不太喜歡這種狀態。”于是，當時的她便一邊在職一邊在天津工業大學學習服裝設計。在飛行10年時間后，王淋毅然辭職去到中央美術學院學習專業的攝影知識。這也導致后來重新回到工作崗位的她比同期的空姐年齡都大了一些，年齡的差異也讓她與同事在日常生活中難免產生隔閡，多少有些“代溝”。而在此期間，王淋沒有放下手中的相機，時不時地會給同事拍一些生活照。漸漸地，她發現相機似乎成為了她們溝通的橋梁。“她們也喜歡被我拍，不知不覺就拍了5年，那個時候攝影只是我的一個業余愛好，我也沒有把當時拍的照片當作正式的作品來看待。”王淋早期的紀實肖像作品便是這樣一點一點累積起來的。

目前，王淋正在著手設計編排一本個人作品畫冊。其中，便包括了最初創作的空姐生活紀實作品，以及后來的攝影裝置創作過程。不出意外，那些搜集來的網絡留言也將出現在這本畫冊中。

從紀實到觀念攝影裝置的轉變，王淋的創作與她所遭遇的經歷息息相關。正如著名當代藝術家王慶松曾在訪談中談到的“藝術來源于對生活的體會”，王淋的創作也正因為加入了自己對生活的感悟而變得更為豐富，更容易打動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