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世界的黑色之夢

Lottie+Davies

鄭永仁講述著他旅途中的故事。他把七彩斑斕的色調凝聚成整體，在事實的基礎上編撰細膩生動具有情節的故事。他致力于演繹超脫作品表面描繪的現實，發掘藏匿于現實下的謊言，并且把這些細微的“觸覺”融入作品，使其更加飽滿。鄭永仁的作品是一段意味深長且無聲的對白，它指引人們沖破所謂攝影即記錄事物瞬間的局限性，進而探尋更加廣闊的空間，尤其體現在他拍攝的關于中國的系列中。

鄭永仁第一次來到中國是1995年，他覺得那時的中國充滿了歡樂的氣氛。但逐漸地，中國的一切都發生了重大的變化，他對這種變化的過程充滿了興趣，他渴望了解這其中錯綜復雜的社會面貌，和中國為之所做出的行動，這是中國為實現朦朧的“夢”所做的一切。

“我給予照片的內涵，一直是希望通過這些影像能夠引發各方的思考和議論，尤其體現在《黑云》（Dark Cloud）以及《污染的風景》（Tainted Landscapes）這兩組作品中：夢想和野心帶領著中國走進了21世紀并大跨步地走入了世界的聚光燈下，但隨之付出的代價又何去何從？這也是諸多亞洲發展中國家所面臨的事實，甚至關系到我們所生存的地球！”這些照片揭示出隱藏在中國經濟蓬勃發展表面下的另一面，他認為中國這個國家和中國的人民正處于一種兩極化的發展事態，并希望這些影像可以在歷史的坐標上刻下真實的一面，并最大程度上引起人們對中國所發生的變化的關注。

作品《黑云》凸顯了中國經濟“奇跡”中較為灰暗的一面，是一個關于中國自身的故事：中國巨大規模的能源生產和能源消費皆源自于廉價的勞動力。在創作《黑云》的時候，他深入到中國各地的工業城市間，但這也是他“災難的開始”。毫無頭緒的鄭永仁在第一次實地考察后，一年都沒有回到那個地方，“第一次采訪時，我沒有得到我想要的東西，主要是因為不知道去哪里尋找，”他坦誠道。“我沒有找到我要置身于事件之中的那些地方。”

他歷經了兩季寒冬，輾轉于中國東北部城市之間，記述著人們在日夜被煤炭侵染著的家鄉中從事著的日常生活。這些照片五顏六色，常常模糊不清或富于動感，蘊含著某種征兆和氣氛。“我的方法就是想象在這種地方的礦工或工人的實際情況，因為這種地方的環境簡直會把人壓垮，”鄭永仁解釋說。“對于農民工來說，因為在煤礦工作的高風險才有了高收入，所以我把《黑云》比作了‘黑夢。”

在他的作品里所展示的人物都是一些卑微的無名小卒，他們幾乎遺失在廣袤無垠的反烏托邦的風景中；他們不過是滄海一粟。他們不知所措，默默無聞，令人深思。他們是所謂的“工人”，但又不僅僅是“工人”。在鄭永仁的照片中，有正要洗澡的男子，有透過明亮的窗戶凝視遠方的婦女，有生活在那片土地上的蕓蕓眾生。任何一張說教性太重的照片都會被他刪去。“攝影在我看來是關于釋放某種情感的手段，正因為它是一種生硬的手段，所以你唯一能做的就是把情感留給人們。然后，他們就可以融入其中，可以想象整個故事的走向。這就是我試圖通過《黑云》所要達到的目標。”

鄭永仁的作品影響著人們的潛意識：他的目的不是給你講一個具體的故事，而是要打動你的心靈。“我覺得作品首先要能夠在一定程度上喚起人們的回憶，它必須把你帶入那種境界，如此一來，你會獲得一種潛在的內容和敘事的感覺。這就是我設想的攝影能起到的作用。你要讓人們愛上他們所看到的東西。一旦你吸引了人們的注意力，人們就可以在腦海中創建屬于他們的解讀和意識層次了。”

鄭永仁最對藝術的啟蒙來自對繪畫的鐘愛，“我為繪畫付出了很多，因為我想成為專業的畫家，把畫畫得更逼真。上大學時，我的老師曾經給過我一支炭筆并讓我用它來畫畫，我心想，‘你要干什么呢？但最終我愛上了因為控制不住炭筆而出現的錯誤，同時也創造了一種全新的繪畫語言。”許多經典大師的作品讓我發現了對攝影的興趣。“尤金·史密斯（Eugene Smith）和卡蒂埃-布列松（Cartier-Bresson）的作品，那些美麗的畫面激起了我的想象。由于繪畫的幫助，我意識到在拍攝照片的時候，我或許可以采取類似在我繪畫中常用的手法——我試著盡可能多地犯錯誤。我始終認為，照片中沒什么值得避諱的東西。”

鄭永仁富有創造性的攝影技法通過一個又一個的拍攝主題的實踐不斷地在衍變。他的最新力作《匯流》（Confluence），聚焦在了馬來西亞雪蘭莪州沿岸地區。“不像拍《黑云》那樣，這次我沒有采用慢速快門的手段，而是快速地把焦點對準一切東西。我要讓我的作品具有客觀性，就好像陳述事實一樣。”

最近鄭永仁在拍攝一些關于黃河的全景照片，他對這條雄偉河流的歷史和文化地位有著極大的興趣，他覺得黃河在最近的幾十年中，也處于不斷的變化之中。鄭永仁的作品撥動了人們的心弦，它們的魅力靜謐而悠長，讓人心酸但也能體會到充實。這就是人們期待攝影所能起到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