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酒館里的故事

申鳴

公司大門左側的小巷子里，有一家名叫關東小酒館的飯店。飯店老板老趙，山西人，熱情，實誠，讓人喜歡，我是他店里的常客。

那一陣老趙家里有事，老板娘回家去了，就找來個山西老鄉幫忙。那是個小伙子，十七八歲，長得胖胖墩墩的，憨實可愛。小伙子剛從家里過來，爸媽都在廠里打工，可他不情愿跟著爸媽，正好老趙要人幫忙，就把他喊來了。

小伙子長得憨實，實則挺機靈，擦桌子端盤子搬椅子，每天忙得不亦樂乎，從不喊累，好像渾身有使不完的勁兒，一邊干活一邊還哼著小調。有一天我開玩笑問：“你唱的啥呀，大聲唱出來我們聽聽？”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停了歌唱，說：“在家里爺爺教我的山歌，沒啥好聽的。”

我說既然沒啥好聽的，那你一天到晚唱是為什么？

小伙子羞澀地笑了，好一陣才說：“出來這么久，想爺爺了。”

他的聲音有些哽咽，讓我有些感動。

有時候我也會在小酒館喝二兩。如果客人不多，小伙子也會湊上來，問我：“叔。要不我陪你走一個？”

我每次總是會笑著將他趕走：“一邊去，你個小毛孩，喝什么酒。”

那天閑著，我去和老板拉著閑話，等飯點。突然隔壁一陣喧鬧，好像是有人在打架。小伙子正要出去看，老板忙把他攔住：看什么看，出門在外，少惹閑事。

小伙子聽了，遲疑了一陣，到底沒有出去。但隔壁的吵鬧更厲害了。

老趙說那是四川餐館老板的兒子，不務正業，吃喝嫖賭樣樣都來。沒錢了就來餐館，不給錢就揍人，有一次甚至拿起刀來要砍死他老爸。

老趙說著就搖頭，嘆息著現在生個兒子就是一輩子的擔心。說他小時候都不敢對自己老爸大聲說話，一個孝字時刻掛在心里頭。

正在這里說著，隔壁四川的老板突然哭泣著跑了過來，口里大喊救命。他那長得五大三粗的兒子提著把凳子正在后面追。

老趙嚇了一跳，也不敢阻攔，只在口里喊：“別砸壞了我家的東西呀。”

這時，只見那小伙子猛地沖了上去，堵在他兒子面前，一伸手抓住凳子，將他兒子給放倒在地。

小伙子冷冷地看了眼那個四川崽，口里說：“豬狗不如呀你。”

四川崽也長得壯實，卻不敢還手，從地上爬起來就走了。

從那以后，我喝酒的時候更不敢讓他靠近了。正在出性子的時候，我怕他喝了酒，鬧出什么事來。

那天發了工資，放一天假。小伙子高興了，要我陪他上街。我問他要買什么，他說想要買個手機。

小伙子說：“寄回去給爺爺奶奶，想她們了就給她們打電話。”

我挺感動的，于是陪他上街。路上我問他：你爸爸在這里打工，他怎么不給你爺爺買手機呀？

小伙子一愣，半天說：“他不管我們的，我三歲就跟著爺爺奶奶，到我出來，他也沒給爺爺奶奶買過什么。”

后來我問老趙才知道，小伙子過來后和他爸爸媽媽在一起，經常吵架，才到他這里來的。老趙說：“這小子是個倔驢，過來后就沒聽他喊過一聲爸爸。”

有一天我去酒館，看到一個小個子男人，扯住小伙子在那里叫喚，要他拿錢來。小伙子坐在凳子上，男人剛好和他平頭。

小伙子說沒錢。

男人突然就舉起巴掌，狠狠地一下抽在小伙子臉上，將他抽倒地上。

那一刻，我見到小伙子雙眼噴火，猛地一下站起來，舉起雙手就沖了上去。

我的心一下子跳到了嗓子眼。

小伙子沖到男人跟前，突然站住……他沒有還手，而是從口袋里掏出兩張百元大鈔給了小個子男人。男人拿著錢，罵罵咧咧地往外走。就在他走到門口，小伙子追了上去，我心說“不好”，正準備去勸阻，誰知小伙子卻是從口袋里掏出新買的手機塞給了男人，說：“以后與我媽媽好好過日子。”男人愣了愣，拿手機的手有些抖。

男人走后，小伙子過來對我說：“那是我爸。”

我點點頭，問：“手機給了你爸，那你爺爺呢？”

他羞澀地笑了：“下月發了工資，再買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