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是一位抗日情報員

孫孟英

這是一張拍攝于1941年秋天的精美老照片，照片中的兩位一大一小的女性是母女倆。女兒身穿圓襟領旗袍，神態自然地坐在凳上，一副無憂無慮的樣子。母親梳理了一個“三七開”發型，身穿一件漂亮的印花短袖旗袍，溫婉大方，但仔細看她的眼神，又帶著點憂慮。讓人痛心的是，這張照片是母女倆留下的最后一張合影。時年母親35歲，女兒11歲。

女孩名叫宋琴，母親叫汪麗華，曾是一名從事警務工作的公職人員。宋琴的父親是黃埔軍校畢業的軍官，長得人高馬大，祖籍山東，平時講一口標準的京腔普通話，為人豪爽，做事大氣。母親是標準的上海姑娘，長得嬌小美麗，平時話語不多，但辦起事來很有條理，曾是上海中西女校的校花，懂英文和法文，是一名才女。

宋琴一家經濟條件富裕，家住南京路附近的大慶里，因為父母都出生在大戶人家，受過高等教育，所以文化品位很高。每逢周末，他們一家三口就去飯館吃飯，隨后去看戲或是看電影，小日子過得舒坦又開心。平常空閑的時候，父母親就會在家看書、練書法、畫畫，然后交流讀書心得，業余生活豐富多彩。

然而，天有不測風云，1937年抗日戰爭爆發后，宋琴就很少在家里看到父母親了。她好像一個孤兒似的，寄住在大姑媽家里。不久，上海淪陷，母親突然回來了，而且不再出門上班，在家陪著宋琴。宋琴有點奇怪，但是母親并沒有告訴她原因。每天，母親除了買菜之外，幾乎很少出門。但令宋琴感到好奇的是，時常會有一個打扮得非常時髦的美女來家里玩。母親告訴宋琴這是她遠房的表妹，并且讓宋琴稱呼她“小姨”。

小姨每次來，母親就讓宋琴去外面買東西，或者是去鄰居家玩。小姨走了，母親就到閣樓上去休息，還囑咐宋琴不要去打擾她。一天晚上，小姨又來了，她的神態很慌張，母親一把把她拉上了閣樓。宋琴好奇地跟了上去，貼著木門在外偷聽。她隱約聽到母親的哭聲……這天晚上小姨和母親一直沒有下樓，早上，宋琴看到母親雙眼紅腫，她把自己關在房間里，整整一天都沒有吃東西。宋琴隱約感覺到是父親出事了。果然，從此以后父親就再沒回過家。

1941年秋的一個周末，宋琴放學回家，母親給她換了套漂亮的衣服，就帶她到家附近的照相館拍下了這張母女合影。隨后，母親又帶她去東亞飯店吃了頓豐盛的晚餐。母親說這是提前給她慶祝11歲生日，宋琴高興極了。

不久，太平洋戰爭爆發，日軍占領了租界，馬路上警笛聲和槍聲不斷，他們開始大肆搜捕抗日志士。1941年12月14日深夜，宋琴家門外響起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宋琴打開門一看是小姨和另外兩個不認識的人。這時弄堂口已響起了槍聲，母親讓宋琴躲藏在廚房外的雜物柜后面，命令她無論如何不許出聲……宋琴害怕極了，渾身發抖，只聽到小姨在那里喊：“汪姐，你快撤，我們掩護你！”緊接著就是一陣陣刺耳的槍聲在弄堂內回響。

事后，宋琴才得知母親是一名地下抗日情報員，在當天深夜與日軍的槍戰中犧牲了。此前母親知道自己的處境危險，才特意拉著宋琴一起去拍了那張合影，給她提前過了生日，希望能讓宋琴留下一段美好的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