箋的本意,是狹而小的竹片。在紙張出現之前,人們以竹簡作為書寫載體,遇到需要標識的地方,就用這種小竹箋系在簡策上;以后被借指一種精美的小幅紙張,供文人墨客寫信或題詩之用,俗稱信箋、詩箋。由于箋紙多印制精美,又有花箋、彩箋、錦箋之美譽。
薛冰,南京市歷史文化名城保護專家委員會委員、南京市地方志學會副會長,已出版長篇小說《城》《盛世華年》,書話集《舊書筆譚》《版本雜談》《拾葉集》,文化隨筆集《家住六朝煙水間》《片紙閑墨》《書生行止》《饑不擇食》,專著《南京城市史》等40余部。
歷史演變
南朝
花箋很可能肇始于南朝。南朝文學家徐陵在《玉臺新詠序》中,曾提到以“河北膠東之紙”制作的“五色花箋”。梁江洪有《為傳建康詠紅箋》詩:“雜彩何足奇,唯紅偏作可。灼爍類蕖開,輕明似霞破。鏤質卷芳脂,裁花承百和。不遇情牽人,豈入風流座。”于彩箋中尤推重紅箋。《南史·后主紀》載:陳后主君臣宴會,先命張麗華等八妃嬪“襞彩箋制五言詩”。只是沒有實物可供驗證。也有人認為箋紙的出現可能早到東晉,宋代高承在《事物紀原》中說,“《桓玄偽事》曰:玄令平淮作青赤縹桃花紙。又石季龍寫詔用五色紙。蓋箋紙之制也,此疑其起也。”桓玄是東晉后期將領,石季龍是十六國后趙皇帝,更早于桓玄一百多年。不過當時尚沒有花箋之名。
唐代
到唐代,花箋已在詩人墨客中流行。“花箋一何榮,七字誰曾許”(歐陽詢),“應笑病來慚滿愿,花箋好作斷腸文”(皮日休),“金屋瑤筐開寶勝,花箋彩筆頌春椒”(崔日用),“花箋制葉寄郎邊,的的尋魚為妾傳”(晁彩),《全唐詩》中涉及花箋的詩句甚多。近人黃浚《花隨人圣庵摭憶》中說花箋“至唐始粲然大備,段成式自制云藍紙以贈溫飛卿;韋陟以五彩箋為書記,使侍妾主之;李嶠詠紙詩:‘云飛錦綺落,花發縹紅披。楊巨源酬崔駙馬惠箋詩:‘浮碧空從天上得,殷紅應自日邊來。皆是唐人尚雜色彩箋之證。”此外還有一種魚子箋,陸龜蒙、皮日休都有謝人贈魚箋詩,形容它“搗成霜粒細鱗鱗”、“指下冰蠶子欲飛”,大約是白紙經砑壓而形成魚子紋。北宋朱長文《墨池編》中記載,“又以絹布,先以面漿膠令勁,隱出其文者,謂之魚子箋,又謂之魚卵箋”,或者就是用這漿硬的絹布作為砑板。
宋代
宋人米芾《評紙帖》中,也贊揚“紙細無如川紙”。元人費著專門寫了一部《蜀箋譜》,說到蜀中的箋紙名目,“有玉板,有貢余,有經屑,有表光”,所用原料各各不同。箋紙“以人得名”的,薛濤箋之外,還有謝公箋,為黃庭堅的岳父謝景初所創制,“有十色箋:深紅、粉紅、杏紅、明黃、深青、淺青、深綠、淺綠、銅綠、淺云”。其實唐人韓浦已有詩寫到“十樣蠻箋出益州,寄來新自浣花頭”,則謝氏“十色箋”當是有所本的。與米芾同時代的蘇軾、黃庭堅、梅堯臣、陳師道等人詩集中,多有向人索紙、謝人贈箋之作,足見講究詩箋成為文人時尚。而箋紙名色,又有碧云春樹箋、龍鳳箋、團花箋、金花箋等。周邦彥詞中有句“更花管云箋,猶寫寄情舊曲”,后人釋為云狀花紋的箋紙。不過這種印花,并非色印,而是砑印。宋陶穀《清異錄》中記載:“姚顗子侄善造五色箋,光緊精華。砑紙板乃沉香,刻山水、林木、折枝、花果、獅鳳、蟲魚、壽星、八仙、鐘鼎文,幅幅不同,文縷奇細,號砑光小本。”

明代
直到明代中葉,箋紙的制作,是比較樸素的。愛別出心裁的文人,往往在箋紙形狀上作文章,如屠隆在《游具箋》中提到的一種葉箋,以蘇州產的羅紋箋紙,以蠟板砑出樹葉紋,再剪成樹葉形狀,紅色的剪為楓葉,綠色的剪為蕉葉,黃色的剪為貝葉,旅游時忽發詩興,便寫在這種葉箋上,讓它隨風飄揚,逐水浮沉,以為雅事。萬歷年間,宮廷內使用的是“細密灑金五色粉箋”;市面上出現了“印金五色花箋”,而以“吳中無紋灑金箋紙為佳”;又有松江潭箋,“以荊川連紙,褙厚砑光,用蠟打各色花鳥,堅滑可類宋紙”。屠隆并且認真地記錄下了造金銀印花箋和松花箋的方法,想必在當時尚屬新鮮事物。這些箋紙,雖然富麗華貴,卻談不上典雅雋逸,流行也不算廣。明人李克恭在《十竹齋箋譜》首卷的序言中,對花箋的發展有一個簡要的概括,說嘉靖、隆慶以前,“箋制樸拙。至萬歷中年,稍尚鮮華,然未盛也;至中、晚而稱盛矣。歷天、崇而愈盛矣。”

近半個世紀以來,書寫工具徹底變換,隨著鋼筆、圓珠筆等完全取代毛筆,書法成為一種高雅的技藝,花箋也幾乎完全失去了實用功能,而成為純粹審美對象的藝術品。北京榮寶齋多次翻印《十竹齋箋譜》,上海朵云軒復制《蘿軒變古箋譜》,都是作為欣賞與收藏的對象。也正因為如此,花箋之美才得以重現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