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完美的小世界

軟柿子

1. 二愣子精神是打小就有的

葉雙雙聽她媽媽說，她上一年級的第一天就給老師留下了壞印象。

據說是葉雙雙在班主任立規矩的時候老晃她的新水瓶玩，老師說了她一次，她依舊管不住自己的手。

沒有規矩，不成方圓。老師惱羞成怒地將她的水瓶扔到了門外，生氣的同時也存在著殺雞儆猴的意思。

但她沒想到這雞居然還會反抗，一時間竟沒殺成。

葉雙雙看了她一眼，沒看出后者眼里的警告，屁顛屁顛地跑離座位，將水瓶又撿了回來。

老師臉色發黑，抓起瓶子第二次扔了出去。

葉雙雙又小跑著撿回來。

老師第三次扔出去，這次她的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她一字一頓地警告葉雙雙：“你再去撿瓶子，就不要回來了！”

葉雙雙剛抬起來的屁股又重新接觸到了凳子，她安靜地端坐了一節課。

下課鈴一響，她立刻起身，小跑著把瓶子撿回來繼續晃。

老師抱著書面無表情地從葉雙雙身旁走過。一個葉雙雙就如此極品，學生的性格也多是半斤八兩，于是這個老師兼班主任在葉雙雙三年級的時候，真正地炸了……學校只得重新安排過來一個新班主任，姓齊。

葉雙雙是三年級時得到中隊長的紅杠牌兒的，高興了一陣也就不知道把牌子扔到哪里去了，直到四年級下學期的某一天，她才偶然從房間的柜角發現了牌子。她挺高興地將牌子別在了袖子上。

別了牌子的晚上，她因為放學后在學校逗留打羽毛球，被齊老師沒收了羽毛球拍。

那時候一雙羽毛球拍的錢對葉雙雙來說簡直是天價，她不敢告訴父母，只能自己害怕地躲起來悄悄地哭。

第二天的早上，她在早讀時被齊老師叫到辦公室。齊老師冷著臉，從柜子中抽出葉雙雙的羽毛球拍，下一秒將它重重地甩到桌子上，發出巨大的聲響。葉雙雙被嚇得瑟縮了一下身子，偷偷地看了眼自己的球拍，低下頭不說話……

齊老師冷笑一聲，用很不客氣的話語直白地說：“我知道你對我沒收你球拍這件事不滿，你也別整這不理我的事。不過你這樣我也看著難受，你既然對我不滿，那你可以轉班啊。別整這檔子事，拿走你的球拍吧，如果你對我不滿，那就跟家長說一下趕緊轉班。行了，走吧。”搶白的話語接連甩出，說完最后一個字，齊老師拿上包打算走人，卻在走之前看到了葉雙雙手臂上掛著的中隊長牌。

“呦，你還有這個呢。”齊老師輕蔑地笑了一下，“你配戴這個嗎？”

她將紅牌兒從葉雙雙的手臂上取下來，隨手扔到了桌子上，“你走吧。”

從頭到尾沒說一個字的葉雙雙抓起羽毛球拍走出了辦公室，她故作堅強地昂首挺胸走到了一個沒人會發現的角落，慢慢地蹲下來。淚水止不住地滾落，委屈，難受……

又過了兩年，葉雙雙升到小學五年級，因為一件事被齊老師叫去談話。齊老師揚著隱有嘲諷意味的笑容，貌似隨意地提起了往事：“你還記得我沒收了你的羽毛球拍嗎？”

葉雙雙掀了掀眼皮，顯出一絲茫然的神色。接著，她皺起眉思索了一陣，終于露出個恍然的笑。

“您還記得呢？我早忘了。”葉雙雙的臉上維持著不卑不亢的笑容，心中感慨萬分。陳芝麻爛谷子的事情，怎么會有人老記得呢，真是記仇啊，怪不得自己和齊老師不合拍。

葉雙雙從來不記仇，今天和人吵架，睡一覺起來繼續和那人該玩玩，該鬧鬧。這樣才不會活在以往的仇恨中。

過去的事隨風而去，她活在當下。

2 . 虛榮看起來應該是人的天性

平心而論，葉雙雙長得不美也不丑。

她的眼皮有點兒內雙，不笑的時候顯眼小，笑的時候會彎成月牙，眼尾還微微上翹；鼻子不算高挺，但也能看；嘴唇不薄不厚，有兩顆小虎牙。不丑，學習中等偏上。

按理說，在這個全民早熟的新世紀，她早該有個男朋友了。

確實，她在六年級的時候有過一個小男友。

都是小孩子，彼此之間也不會有什么過火的行為，就連拉拉手也不曾，只是向班里公布關系的時候，小男友送了她根情侶筆。

他們也沒好多長時間，大約一個月左右就分了。

分手的原因葉雙雙多年后還記得，那是因為那年冬天，媽媽怕她被凍著，來學校接她回家。

夜晚的路燈昏暗，卻仍能照亮落下的雪花。媽媽騎著電動三輪，載著被羽絨服和厚圍巾包裹的葉雙雙回家。人行道上擠滿了放學回家的學生們。葉雙雙在被媽媽裹圍巾時，隔著幾個人，和自己的小男友對上了視線，她確信自己清楚地看到了小男友眼中的驚訝。

驚訝什么呢？葉雙雙爬上三輪，乖乖坐好。她自嘲地躲在圍巾后笑笑，沒有再看他。媽媽和她說著什么，但她完全不想搭理。

被他發現了自己拼命掩飾的一切。葉雙雙心中對媽媽是有怨恨的——為什么要來呢，為什么要騎著三輪車？為什么自己不是富人家的孩子呢？

第二天，葉雙雙主動疏遠了小男友。小男友也沒有問為什么，他們像心有靈犀一樣避開了對方。

于是葉雙雙的初戀就這么結束了。在日復一日的學習生活中，她升了初中，她依然虛榮。

初中的同學們都有手機，當他們問她“你有手機嗎”的時候，葉雙雙總是會云淡風輕地笑著。

“有啊，但是我控制不了自己，所以我媽媽不讓我帶。”

當同學們運動會帶大包薯片、昂貴的巧克力時，她吃著從食堂買來的便宜餅干，笑著說：“我這個星期忘了多帶點錢，只能吃這個了。”

她展現給同學們一個漂亮的假象，像零點前的灰姑娘混跡在達官貴人中一樣，小心翼翼，又快樂無比。

說實話她也害怕被人再次戳穿，可這樣的生活，她挺享受。

3. 別人似乎永遠過得比自己好

葉雙雙有個朋友，叫趙悅。

她們是小學同學、初中同學，還是高中同學。

趙悅看起來永遠是一副沒心沒肺的樣子，快樂得像一只無憂無慮的小鳥，整天嘰嘰喳喳說個不停。

初中，葉雙雙在重點班，趙悅在普通班。

可能是學習氛圍確實不一樣，趙悅開始變得有些憂郁，有時還會向葉雙雙抱怨一些班里的事。例如不知道是誰惡作劇剪斷了班里的網線，老師很過分地罵全班啦；小組里沒有人認真聽課，她這個組長有連帶責任啦等等。每當這個時候，葉雙雙就會皺起眉，摟著趙悅的肩膀，輕聲安慰，說一些不痛不癢的話。

她的臉上是淡淡的擔憂，完美的表情無懈可擊，她恰到好處地扮演著趙悅貼心好友的角色。但她心中卻是快樂的。陰暗而隱秘的快樂，生長在潮濕狹隘的角落。深藏于心中的嫉妒，落根開花又結果。

葉雙雙是嫉妒趙悅的。趙悅的學習成績比她好，人緣比她好，家境比她好。尤其是趙悅天天都掛著大大的笑容，那笑容燦爛得快要灼傷葉雙雙的眼睛。

葉雙雙每天都是不快樂的，因為她沒有得到她想要的，她覺得沒有得到，自己就一無所有。她對自己毫不費力就能得到的東西一點也不珍惜，認為得到了的都一文不值。而那些自己沒有得到的，都是那么誘人，那么珍貴。

她認為趙悅擁有她想要的一切。

突然有一天，葉雙雙發現趙悅也會有不順心的事，也會不開心，也會軟弱地哭泣。就像是高高在上的神祇從神壇上摔落一樣，人們在不可思議中會夾雜著隱晦的竊喜。

沒有人想整日供奉著一尊神，那太累了。

趙悅不知道葉雙雙有這種想法，她只是很開心，開心葉雙雙能陪伴她，安慰她。

葉雙雙完全不想承認，她真的很像白蓮花，博愛善良。

真的很惹人愛。

4. 每個故事里總會有那么一兩個主角

這個車水馬龍的城市里充滿了故事，人們在熙熙攘攘中扮演著故事的配角或主角，不過最常見的還是從一個故事的龍套變成另一個故事的龍套。

葉雙雙想做馮云故事里的主角。

然而，她也只能想想。

馮云是葉雙雙高中同班的男神，身材修長，性格溫潤，五官如果單獨挑著看并不出奇，但組合起來就很端正，自成一股正氣。

葉雙雙曾經和他QQ聊過天，馮云很是慷慨地給她講了自己初中的故事，唯獨漏了個她。

她叫沈凝。

葉雙雙聽趙悅說過，馮云和沈凝的學習都非常好，但是他們所在的初中卻不是很好，到中考時，只有一個重點中學的保送名額。當時馮云和沈凝之間挺曖昧的，馮云喜歡沈凝，所以把保送名額讓給了沈凝。然后沈凝去了重點中學，馮云來了這里，遇見了葉雙雙。

葉雙雙初次聽到這故事笑得簡直停不下來，她抓住講故事的趙悅，一邊笑一邊點評：“這太像小說中的狗血情節了。”趙悅很淡定地反抓住葉雙雙的手讓她安靜：“是啊，但這事是真的，馮云親口承認了。”

葉雙雙不說話了，她只是瞇著眼笑。心中是有點難過的，無論劇情多狗血，也輪不到她來上臺表演。

過了幾天，她照常點開馮云的空間刷他的新說說，一時興起地點開了相冊，然后一張張地翻看過去。

在一個不起眼的相冊分類里，葉雙雙發現了幾張圖片，圖片是某個人空間說說的截圖，馮云在圖片旁邊注釋得很曖昧。

圖片上正巧截下了網頁地址，而葉雙雙細心地發現QQ空間網頁地址前面的數字就是QQ號。

葉雙雙鬼使神差地記下了那串數字，查找此人后進入了她的空間。

最新的一條動態是兩年前，正是馮云相冊圖片中的那條說說：“也許以后還會再相遇，可如今害怕希望落空的我們揮揮手說著后會無期。”

葉雙雙咂咂嘴，邏輯不通，無病呻吟，毫無意境，哼。

兩年前六月末，正是他們初中畢業的時候。

再翻下去，發現此人似乎很少玩空間，說說只有那么幾條，其中還有轉發的。如《這些話你一定和同桌說過，中了的轉》這種日志，她@的是馮云，從時間來看馮云的評論是秒回，內容是“哈哈哈哈，真的欸”。葉雙雙不禁攥緊了拳。

沒錯，趙悅和她說過，馮云和沈凝初中時同桌，看來此人是沈凝無疑。

做事一向不管不顧的她，這次卻沒敢加那個QQ。加了能說什么呢？他們還有聯系嗎，有的話沈凝會不會把自己的號碼發給馮云問他“這是誰”呢？那么尷尬的事，那么討厭的人。

5. 她也有不完美卻容得下自己的小世界啊

葉雙雙就這樣帶著很少的快樂和很多的煩惱，過著簡單又復雜的校園生活。她已經習慣了，發生的一切事情似乎都在意料之中，日子波瀾不驚得讓人有些膩味。

每當這時意料之外的事就該發生了。

高二，春末。葉雙雙生日那天，馮云帶來禮物在教學樓走廊上向她告白。他說，自己一年前認識了她一段時間后，就開始有點喜歡她了，喜歡她的單純和遲鈍，喜歡偷偷看見的她和閨蜜聊天時的雀躍，喜歡她一會兒傻乎乎一會兒古靈精怪的樣子。

葉雙雙沒想太多就拒絕了，也沒有收他的禮物。不知何時起，她對馮云的感情似乎變淡了。好像，從一開始就沒有非常深吧，只是某種想擁有的感覺。而現在連這種感覺都沒有了。

他有些失望，反復追問拒絕的原因。她什么都沒說，既沒說自己曾經看過他相冊后的不爽，也沒說自己根本就沒有他那段肉麻的情話里說的那么好，更沒說她覺得既然馮云那么快就忘記了沈凝，一定也會很快忘記她。

他不了解她，其實她也是。所以即使換作之前的葉雙雙，和馮云也并不合適。

她意識到了這一點，所以雖然他們的故事沒有多美好的結局，但心情很不錯。

馮云被拒后，大概是因為顧及面子，一直沒有和她說話。

而她也懶得去主動找他。也不過如此啊，葉雙雙想，失去一個他又算得了什么呢。

告白的事她沒有告訴任何人，馮云也沒有。像是什么都沒發生過一樣。

趙悅找她分享期中考的成績，葉雙雙笑著說，哦，祝賀你啊，又考得這么好，我也有進步，看來我們文科是選對了。那笑容里是否多了幾分真心呢？只有她自己知道。

大概是有什么在不知不覺地變化吧，就像沈凝再也沒有出現在她的腦海中。葉雙雙開始試著過無憂無慮的生活，她的心境似乎逆生長了一般。沒有了陰謀論和嫉妒，不再介意自己的家境，偶爾回憶起過往的幼稚會笑。一些缺點依舊存在著，卻也多了之前沒有的優點。

這樣最好了，她想。

編輯/廣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