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以馬之名的酒舞狂歡

李溱+陳陽

西班牙好玩的地方太多，赫雷斯似乎被旅行者遺忘在某個角落，然而，它絕對是被西班牙隱藏起來的一個驚喜，人們對西班牙熱愛的理由——弗拉明戈、雪莉酒、安達盧西亞駿馬，只要赫雷斯有的，都是最好的。

跳呀，舞呀，安達盧西亞的馬呀

西班牙好玩的地方太多，馬德里安靜沉穩，歲月平淡如皇宮墻上的淺灰刻痕，巴塞羅那喧囂熱鬧，時光繽紛恰似Boqueria水果市場的色彩斑斕，塞維利亞慵懶閑散，安達盧西亞的陽光筆直卻光陰腳步凌亂，赫雷斯呢，是我此行最重要的目的地。

我來參加Feria del Caballo，就是馬節。同樣是西班牙春會的最好時光，赫雷斯的馬節（Feria del Caballo），與鼎鼎大名的塞維利亞四月節有何區別？

安達盧西亞馬，被譽為“世界上最古老和純正的馬種”之一，而赫雷斯出品的正是最好的安達盧西亞馬。早在3000多年前，馬兒已經在這里馳騁，如今，這里的馬兒會跳舞，所以，在赫雷斯的馬節上，最大的亮點之一，就是讓人著迷的駿馬和它們的主人。自然而然地，這個和塞維利亞四月節相似的節日，在赫雷斯就以馬來命名了。由此可見，馬在赫雷斯人心里那獨特的位置。

馬節，和安達盧西亞地區大多數地方的春會一樣，曾經是馬匹等牲畜的交易市場、展覽前身，盡管發跡于13世紀，到了如今都變成了全城共赴一場盛宴的狂歡節日。岡薩雷斯·洪多利亞公園（Parque González Hontoria）是活動的中心，當點燈儀式開始，就預示著節日正式開啟，縱橫交錯的路面上都是數不盡的可塞塔（Casetas，臨時屋棚），每一座帳篷、每一塊空地、每一間酒吧，都是一個舞臺。人們在帳篷中喝著雪莉酒、吃著各種小吃、談笑著家長里短，當然也不能缺少弗拉明戈舞蹈。女人們，則揮灑著花朵一般盛開的大蓬裙，甩出一朵朵流光溢彩的黑色黃色紅色藍色綠色……她們發鬢間綴著大朵大朵的花，與手中的盛著Fino酒的酒杯，那淺金色的酒花一樣盛開著，一曲舞盡，一仰頭，一飲而盡，那個瀟灑，那個痛快！

和塞維利亞四月節最大的不同，赫雷斯會場里的帳篷都是對外開放的，塞維利亞四月節會場里的帳篷分別隸屬于當地政府機構、政黨社團、商會和各個家族的，非請勿入的，要想進入，得持有專門的邀請，看起來很美。可是，總有那么一些感覺是看著別人在狂歡，而這里，你就是狂歡者中的一員——這種感覺棒極了，赫雷斯人一點兒都不會嫌棄我們的笨手笨腳，然而他們如此曼妙如行云流水般的舞姿，卻讓人斟酌幾番，才忍不住被卷入浪潮之中。

正在一邊圍觀的我，幾番被熱情邀請，都不敢加入他們的行列，一位白發蒼蒼的老太太忍不住出手相授，“這么簡單的舞蹈，你看看我”，幾個轉身，一扭腰，一揮裙裾，一個亮相，一氣呵成。“是不是很簡單？”老太太氣都不喘地問我，“是，很不簡單！”

許多西班牙的城市都在爭奪弗拉明戈起源地的名號，然而，赫雷斯有著其獨一無二的地位，“Bulería”是弗拉門戈中一種重要而又特別的曲式，正是誕生于赫雷斯，比塞維利亞的Soleá（孤調，弗拉門戈的基本曲式）還要早，與帶著憂傷的Soleá相比，Bulería有一種平易近人的、帶有市井氣息的可愛和隨意，在赫雷斯人的眼里，還是絮絮叨叨聊聊八卦、說說家長里短的Bulería更加痛快呢！馬節期間，會場外有許多的小食攤，香甜的烤土豆，中間夾上各式餡料，是最受歡迎的街頭小食之一，到了飯點，常常排起長龍，也常常排著排著，就聽到一陣ole ole的歡呼聲和歡快的擊掌聲，就在樸實的土豆攤前，一邊等著烤土豆，一邊就有人帶頭跳起了弗拉明戈，在這里弗拉明戈從來都不曲高和寡，就猶如飲食男女，尋常生活。

既然是馬節，除了弗拉明戈，馬也是節日的主角，重頭戲莫過于騎馬游行（Paseo de Caballos），在晚上七點之前，數百名騎士們身著騎士服，頭戴平頂圓帽，騎在安達盧西亞駿馬上，從容優雅地行進在會場大道上，英姿颯爽，男騎士們，大多數后鞍上還側坐風情萬種的姑娘，色彩艷麗的花裙子、肩頭的流蘇披肩和發間的同色系大花，這是馬節的標配。那些馬兒，聽到帳篷里的音樂聲，就仿佛紳士一般，舉手投足間，都透著紳士的范兒，情不自禁地踏起了有韻律的步伐，難怪赫雷斯的馬兒會跳舞，這已經是西班牙人都知道的傳說。

在騎士行列里，最引人注目的當屬女性和小孩，才7歲的小貝拉，穿著一身正兒八經的騎士服，緊身短外套和馬褲，锃亮的馬靴，和媽媽同乘一匹馬而來。在媽媽看來，雖然在今天駿馬好像已經是屬于過去的一個符號，但它卻代表著家族和赫雷斯的記憶，所以她說，小貝拉才不是來湊熱鬧的呢，而是來練習怎樣在人群里控制馬兒。“到了明年，她應該就要自己單獨騎著一匹馬兒來了，”再看看那些跟著奶奶、媽媽們一板一眼地跳著弗拉明戈舞的小小女孩兒們。若干年后，赫雷斯馬節上，搖曳生姿的，不就是她們嗎！

雪莉酒，要喝多少才能看到盛在瓶子里的陽光？

西班牙語中專門有個詞，叫“Madrugada”，指的是午夜到凌晨的最好時光，赫雷斯馬節的每日狂歡，當然要持續到Madrugada，夜色越來越深，不知道喝了多少杯Tio Pepe（緹歐佩佩，西班牙最出名的雪莉酒），人群開始微醺，可是弗拉明戈舞卻越跳越歡，馬節里最好的時光就這樣沒完沒了。

在馬節上，跳著弗拉明戈舞的時候，要喝Tio Pepe，馬上的騎士們手里都喜歡握著它，就連馬兒，有時候會被分到一小杯Tio Pepe。帳篷里的餐廳小酒吧，什么都可以沒有，一定會在墻壁上寫著Tio Pepe，好像沒有這個酒，赫雷斯人都沒法盡興過馬節了。于是，馬節一結束后，我便踏上了Tio Pepe之旅。

Tio Pepe，就是赫赫有名的雪莉酒品牌Tio Pepe，歸屬于赫雷斯的Gonzalez Byass（岡薩雷斯·比亞斯）酒莊。雪莉酒，并不是隨隨便便的一個名字，唯有西班牙南部安達盧西亞的雪莉三角區（Jerez de la Frontera、El Puerto de Santa Maria和Sanlúcar de Barrameda）的相應出品才能被冠以雪莉酒的稱呼，而Jerez，赫雷斯，才是雪莉酒本來的西班牙語名字，所以，Jerez馬節上，怎么能不喝Jerez酒呢？在等待進入酒窖的參觀之旅時，守在酒莊門口的大叔發話了：“你看她。”大叔口中的“她”是站在酒莊門口一個耀眼的弗拉門戈女郎，這是酒莊的標志物，她的頭上歪戴著一頂寬檐紅帽，身穿紅色安達盧西亞外套，雙手叉著小蠻腰，身邊放一把吉他，狂放激情中略帶神秘和傷感，腰肢裊娜又不失溫婉……

可這說明什么呢？大叔驕傲地笑著說，“這說明只有喝了雪莉酒，特別是Tio Pepe，女孩子才能跳出最熱情的弗拉明戈，男孩子才能擁有最美麗的女孩兒啊。”

“我的兒子，我就會告訴他只喝雪莉酒，它會讓你的生活充滿不尋常的味道，反正，在赫雷斯，雪莉酒隨手可得嘛。”大叔有些小得意。當然，后來，我在酒窖之旅中才發現大叔這番頗有哲理的話語，來自于莎士比亞的著作《亨利四世》：“如果我有一千個兒子，我會教導他們做人的首要原則是：摒棄那些平淡無味的凡釀，而只沉醉于雪莉酒。”不過，可能人們對莎士比亞的一句話更加熟悉，“裝在瓶子里的西班牙陽光”，它幾乎成為雪莉酒的廣告詞了。

這個酒莊，盛著的是榮光的歲月，留在酒窖里一系列的簽名中，你可以看到英女王伊麗莎白二世、西班牙國王胡安卡洛斯一世和王后索菲婭、畢加索、斯皮爾伯格、薩馬蘭奇、塞納、鮑比·查爾頓的真跡……不過這里最大的明星，卻是一座滄桑卻設計感十足的貝殼形酒窖——La Concha，建于1869年，是埃菲爾鐵塔的設計師Gustave Eiffel（居斯塔夫·埃菲爾）的早年作品，如今這個酒窖已變成了酒莊輝煌歷史的見證，里面陳列著的大橡木桶組成了Gonzalez Byass的商標，酒桶上貼著一面國旗，代表這個雪莉酒出口到達的國家。

在酒窖的過道里，我還看到一幕有趣的場景，一杯雪莉酒和架在酒杯旁的微型梯子。大家都摸不著頭腦，工作人員輕輕地笑了起來，“雪莉酒的味道，不僅是人類，連老鼠都無法抵擋啊”。原來，以前酒莊里常常會發現喝得醉醺醺的老鼠，為了防止老鼠們把橡木桶咬壞，酒莊索性在酒窖里放了一些雪莉酒，讓老鼠們來享用，長期以往，就形成了酒莊的一個傳統，結果后來呢？工作人員幽默地回答，“后來，發現這些老鼠們都愛上了雪莉酒，每天都要來喝上兩杯，反正是酒莊請客……”

酒莊之旅的最后是品酒，可以試飲8種類型的雪莉酒，然而我卻是一頭霧水，出門時，大叔又發問了，“感覺怎么樣啊？”我有些沮喪，“不怎么樣，我不懂雪莉酒，無法體會它們的區別。”大叔安慰我說，不懂雪莉酒的區別，不代表不懂雪莉酒的味道，在馬節上大家喝的雪莉酒都是最普通的那種，然而它帶來的快樂和激情，都是最純粹的，盡情去享受雪莉酒的快樂就好。去吧，你去城里找一家酒吧，這才是品味雪莉酒美妙滋味的正確姿勢呢。

于是，我回到老城，隨便找一家看起來相當熱鬧的酒吧，穿過熙熙攘攘的人群擠進吧臺，點了一杯和大家一樣的雪莉酒，和一小盤Tapas，端著它們，坐在門口的撒滿陽光的桌子邊，在西班牙人嘰嘰喳喳的大嗓門中啜上一口，管它真正的味道呢，這一口雪莉酒，我感到了陽光的味道，其中還摻雜著西班牙式的熱情與赫雷斯人對生活的無限熱愛，就像他們充滿市井味道的弗拉明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