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東北（組詩）

張邦興

去東北

東北很遠

遠得當年闖關東的人

一輩子一輩子地行走

都沒有走回來

東北很近

近得只需一張飛機票

或者一張動車票

半天就可抵達

東北很遠

遠得我們云南人

管北京叫北方

而東北人管北京叫南方

東北很近

近得當年東北有戰事

數萬云南人在此渡過鴨綠江

云南邊境燃戰火

也有無數的東北人上戰場

云南——東北

一個天南

一個地北

互為對方的遠方

地圖上一條虛擬的對角線

卻短得像扁擔

擔在三山五岳堅實的肩膀上

挑著的是

萬里邊疆的分量

看東北

東北那片黑土地

實在太肥美了

就像一個成熟的少婦

你的目光一經粘貼

眼睛往往就

找不到自己的魂魄

惦記著這片土地的

當然還有別的眼睛

行走在今天的

白山黑水之間

我依然感受得到

不止一個鄰居的垂涎

歷經數百年

不斷地滴落在

敏感的神經上

就算紅杏

只開在自家的花園里

別人的意淫

也會不時越過墻頭

過山海關

山海關已不見關

那山可能為了避讓

我搜尋的視線

竟意外地退得很遠

山上的長城

也模糊得隱隱約約

似乎已經被什么人

擱置在滄桑的背面

只作某種象征

或者陪襯

坐在動車上看不見的海

在今天似乎也不能

理解為某種阻隔了

它的價值和意義

早就被人們重新詮釋

我此時目所能及的

是一馬平川中的城市

和一條輕快流動的河

它們以通暢抹去了

關內與關外的界線

沒有了關山阻隔

那么最傷心的

一定是長城了

它沒有了依托

自然也就不再偉岸

而液態的海呢

它的本能不是筑起高墻

而是敞開往來的大路

那就任由今天的山海關

做一條通衢吧

任由無數金戈鐵馬的殺伐

從此絕跡

如果人們

還偶爾想起長城

就當它是一截

可以拎起往事

出來翻曬的繩索

拜東北抗聯密營

東北抗日聯軍

沒有政府給的編制

沒有政府供的給養

沒有這些

其實就是

沒有抗擊敵人的資格

但是我以為

當時中國最有血性的

男人和女人

都集合在這里了

靠著這份血性

他們爬冰臥雪

他們啃樹皮吃草根

用赤誠去和世界上

最兇殘的軍隊作戰

面對他們

今天的人們

才知道什么是

真正的國家意識

才知道普通人的熱血

也可以溫暖

一個國家的記憶

也可以滋養

一個民族的精神

題中華父母碑

中華父母碑

世界上絕無僅有

據說立這塊碑的

是中國人養大的一群日本人

這群日本人的父母

都是侵華日軍

他們的屠刀

曾經戳穿中國的胸膛

曾經砍斷中國的臂膀

曾經用三千多萬

中國人的鮮血喂養

戰敗了

他們或戰死

或落荒而逃

把若干幼小的孩子

遺棄在中國的土地上

善良的中國人

沒有因為他們是

侵略者的孩子

而見死不救

無數的中國父母

把自己孩子的口糧

勻給他們

用喂自己孩子的奶

喂養他們

把給自己孩子的溫暖

分給他們

這些敵人的孩子

就這樣被中國的善良養大

或許

這些行為

會讓人不解

或許

更多的人只是

欽佩中國人的以德報怨

而我卻在思考

愛的力量

的確

惟獨有愛

才是化解仇恨的良藥

中華父母碑

應該成為

全人類的景仰

因為愛

從來都所向無敵

因為愛

使一切不可能

成為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