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曉霖

這樣一位儲君的橫空出世,無疑意味著一場可以期待的重大變革正在路上。
6月21日,近期在中東大動作不斷的沙特阿拉伯又爆出世界級頭條新聞。
82歲的國王發布敕令,廢黜58歲的正王儲,擢升31歲的副王儲直接上位。這不是三組年齡的數字游戲,而是明晃晃的廢侄立子的權力洗牌,也是這個長久以高齡統治者駕馭而著稱的石油王國,正在發出進行王位繼承與國家發展雙重改革的信號。
連續換儲:為子鋪路
沙特官方通訊社當天援引宮廷發布的敕令稱,薩勒曼國王決定任命其子、第二王儲穆罕默德·本·薩勒曼(小薩勒曼)為第一王位繼承人,取代穆罕默德·本·納伊夫(小納伊夫)肩負的王儲兼大臣會議(內閣)副首相兩職,同時保留小薩勒曼的國防大臣職位。小納伊夫擔任的另一關鍵職務內政大臣也被其前顧問接替。
沙通社發布的照片顯示,小納伊夫當天已以行吻手禮的方式,在麥加薩法宮向堂弟小薩勒曼表示效忠。
敕令稱,這一職務變動獲得王室效忠委員會的支持,34位家族成員組成的委員會有31人投票贊成。
王室效忠委員會不僅有義務向新王儲宣誓效忠,而且有權力要求罷免不稱職的王儲,乃至有權更換不能正常履職的國王,以維護王室整體和長遠利益。有了這個家族民意集團的擁戴,薩勒曼的這個決定符合相關法律程序,但也打破了權力過去只在兄弟間傳遞的傳統。
換言之,從1932年開國君主沙特過世后,這個王國的最高權力相繼被六位兄弟過手,從來沒有被后輩所染指。
薩勒曼顯然是位狠角色,短短幾年,他不僅快速走上權力巔峰,而且對王室繼承規則進行了兩次革命。
2011年他接任去世的哥哥蘇爾坦擔任國防大臣,轉年接替被國王阿卜杜拉熬走的另一位哥哥納伊夫,擔任王儲、副首相和國防大臣。2015年1月,僅僅等待3年的薩勒曼坐上阿卜杜拉留下的王座,成為又一位而且肯定是最后一位高齡國王——80歲君臨天下。
不能不說薩勒曼人老雄心在,敢破敢立,氣魄非凡。
擔任國王僅僅百日,薩勒曼便親手埋葬了他直接受益的“兄終弟即”傳統,廢除弟弟穆克林的王儲資格,將侄子小納伊夫提拔為第一王儲,同時將自己的兒子穆罕默德列為第二王儲,名正言順地開啟向下一代傳遞權力的新時代。
但是,明眼人都發現,小納伊夫只是個幌子與過客,站在他身后的那位年輕人才可能是真正的王位繼承者,薩勒曼還要遵循沙特國王留下的“父權子承”。果不其然,第二只靴子竟然如此之快地落下,足見年事已高且健康狀況不佳的薩勒曼想急切完成權力傳遞的歷史性改革。
小納伊夫被無端中途拿下,何過之有?
從公開的材料無法得知。但是,他的保守早已名聲在外,他在最近王國對卡塔爾發起的“斷交風暴”中竟敢與薩勒曼唱反調。也許,小納伊夫最大的過錯在于他只是薩勒曼的侄子而不是親兒子。因為單論年齡,他有比薩勒曼國王年輕24歲的優勢,但是對照比自己年輕27歲的堂弟,年齡優勢并不明顯。也許,薩勒曼不想讓侄子和兒子之間發生權力爭奪之戰,也許想讓更年輕的國王來領導沙特,使政策更有穩定性和連貫性。
新儲上位:深改開始
小薩勒曼的上位開創諸多先河:他是最接近王權的85后王儲,他將是沙特第三代國王的頭一號,還可能是現代沙特最年輕的國王,甚至有可能成為父王扶持下提前秉持權杖的君主。
對于由5000多王子組成的龐大家族利益集團而言,擁戴一個能維持王權鞏固并推動王國持續繁榮昌盛的年富力強的君主更重要,也許這是薩勒曼說服家族乃至小納伊夫臣服的核心理由。
更換王儲不是這次沙特權力變更的全部,將權力向薩勒曼父子集中才是重心所在。
根據薩勒曼的決定,小薩勒曼不僅掌握內閣與國防大權,而且沒有副王儲覬覦和掣肘,實際上賦予他絕對且別人難以挑戰的權力。
薩勒曼還對內政部和宮廷事務部等關鍵部門的一把手職位做了調整,這既確保了國王及王儲父子對核心權力的絕對控制,也照顧了家族其他派系的利益,以便平衡或緩沖權力調整引發的內部震蕩。
小薩勒曼此前負責沙特領導的10國對也門軍事干涉,作為國防大臣已顯示父王對其熟悉軍務和掌控兵權的歷練安排。作為父王的未來接班人,小薩勒曼是沙特式改革的高參和決策者之一,一直主導規模宏大的“2030發展遠景”的規劃和實施,以及對國營巨頭阿美石油公司私有化的進程。
今年3月,他還訪問美國并與特朗普總統共進午餐。這表明,小薩勒曼正在父親的培養和調教下,逐步全面介入和接手王國的內政和外交大計、軍事和民生建設,接班只是時間問題,小納伊夫的出局并不令人意外。
小薩勒曼是個具有開放眼光和改革思維的王子,也是樂意向現代價值觀看齊的儲君。2016年他曾向《經濟學人》雜志稱,他決心建設“人人都能參與決策”的國家;今年4月他又對《華盛頓郵報》感謝美沙關系的存在,并稱如果沒有美國的影響,“沙特也許現在和朝鮮一樣完蛋了”;而且他經常把“言論自由”和“人權”掛在嘴上。
可以想象,這樣一位儲君的橫空出世,無疑意味著一場可以期待的重大變革正在路上。
小納伊夫出局和小薩勒曼上位,據悉,美國這個戰略盟友的因素很關鍵。奧巴馬一直培養和看好小納伊夫,不贊成中途換馬,這個局面直到特朗普執政才改變。其實,美國一直向沙特王室施加壓力,希望能實現權力向年輕王子集團的移交,進而推動這個國家加快現代化改革,與保守的宗教階層拉開距離,成為世俗、開放、包容和引領阿拉伯改革風潮的風向標。
隨著西方輿論對沙特人權狀況的各種挑剔,以及“9·11”后遺癥的影響,包括瓦哈比主義被妖魔化,保守的沙特日益成為美國和西方的戰略負資產。
對薩勒曼而言,王位傳遞到他的手上,王國也經歷著世界與中東的格局大變,以及內外社會思潮的交互涌動。
見證甚至積極干預“阿拉伯之春”的這個百年王國,不可能持久而單一地靠地租經濟和石油美元支撐發展并維持內部安全穩定,以及確保地區大國地位和一定層面的世界影響力。改革必然是最終出路,而選擇、培養可靠的新一代王國掌舵者,就成為薩勒曼任內必須考慮的千秋大計。
不妨樂觀地設想一下,掃除權力移交障礙,將更多實權收攏在兒子手中,薩勒曼其實已啟動了沙特“穆罕默德號”改革方舟啟航的準備,而他后續發揮的更多作用也許是保駕護航,給經驗不足且畢竟年輕的儲君以更多嘗試甚至試錯的平臺和機會,讓其積累豐厚業績和政治資本,以便贏得王室一眾的持續支持和舉國百姓的擁戴。
屆時,薩勒曼才可以放心地把祖宗打下的基業交給兒子,也許,還可以提前禪讓權力,為自己留下可以傳世的政治遺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