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六歲的壽餃子

夏緒乾+任常梅

我的家鄉沂蒙山區有句民諺：年過六十六，閻王要吃肉。因此，家人對老者六十六歲壽辰的重視程度遠遠超過喜壽、米壽、白壽甚至于茶壽。

六十六歲壽辰的習俗是：出嫁的女兒必須從婆家帶來六兩六的面和六兩六的肉，當著壽星的面包成六十八個餃子。煮熟后，敬天一個，敬地一個，剩下的六十六個餃子，壽星要在一天內全部吃完。

年過半百的我們親歷過奶奶、三奶奶、娘親及三嬸子、堂嫂子的六十六歲壽辰。

奶奶的六十六歲壽辰是在1979年的立夏時節。那時，物資匱乏，姑姑唯恐奶奶壽辰時買不到豬肉，就提前一天買好了。等到姑姑步行三個多小時趕到奶奶家時，沒有冷藏條件儲藏的豬肉已經變味了。包餃子時，姑姑既想讓久未吃到面食更沒有沾到葷腥味的奶奶多享用一點，又怕天老爺和土地公怪罪怠慢他們，力求把六十八個餃子包得大小均勻。她小心翼翼地把面劑子、餃子餡各自分成四份，每對組合包成十七個餃子。熱騰騰的餃子剛一端上桌，我們一幫不懂事的小屁孩就圍上桌子搶餃子，立馬遭到大人們的呵斥。面對著眼巴巴望著肉餃子直流口水的我們，奶奶不忍心動筷子。于是，大人們連哄帶騙，把我們帶離了奶奶身邊。后來聽說：奶奶不僅一口氣吃完了六十六個餃子，還喝了不少餃子湯。

時過境遷。1989年初夏，三奶奶過六十六歲壽辰的時候，境況大不一樣了。堂姑姑從婆家所在地食品站買回豬肉后，直接騎著自行車送給三奶奶了，新鮮程度自然不必擔心。那一次，敬天敬地的兩個餃子最大了。就著雞鴨魚肉等美味佳肴，品嘗著甜甜的奶油蛋糕，平素里飯量比較大的三奶奶，吃過餃子后大呼：“撐著了！”我等小輩們還借著三奶奶的壽辰打了牙祭。

二十世紀末，我們迎來了娘親的六十六歲壽辰。我提醒百里之外的妹妹：“娘家有冰箱冷藏豬肉，你就提前過來吧，免得當天太匆忙。”妹妹不無自豪說：“我騎摩托車過去，不會耽誤任何事。”聞聽此言，我放心地去請廚師、訂蛋糕、聯系專場電影。那一次，堂兄弟們圍坐在我娘親身邊，一邊豪飲啤酒，一邊夸我有辦法——敬天敬地的兩個餃子與留給娘親的六十六個餃子體態懸殊巨大，我就把餃子餡炒熟了之后包餃子，避免了大小餃子同鍋水煮可能出現的生熟不一難題。

三嬸子的六十六歲壽辰，敬天敬地的兩個餃子更大了，蛋糕層數更多了，壽宴菜肴更豐富了。美中不足的是：那是二〇〇八年初，三嬸子住進了社區居民樓，我們晚輩們過來祝壽的私家車太多，曾一度造成小區內道路擁擠。

光陰荏苒，日月如梭。剛剛過去的雙休日，堂嫂子的六十六歲壽辰充滿了曲折與故事。早些日子，堂嫂子給女兒打電話：“你別買肉給我包餃子了，我經常吃，有點膩了。”女兒回應：“吃膩了，就少吃點吧。把敬天敬地的兩個餃子包得再大一些。到時候給你包珍珠餃子就是了，我跟面食大師學會了。”堂嫂子嗔怒：“你怎么就不聽話呢！”女兒反問：“老祖宗的規矩，你敢改嗎？就是你敢改，我還不樂意呢。”賢惠的堂嫂子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急忙辯解：“你從廣州來來回回的多不方便呀！工作那么忙，你就在家好好歇歇吧。要是影響了工作，老板還不扣你的獎金啊！” 女兒撒嬌：“扣就扣唄，誰讓你是我老媽呢。我怎么能不管你的六十六歲壽辰呢！”堂嫂子不知哪根神經搭錯了，竟然越說越來勁，大聲斥責女兒：“你回來一趟要花多少錢呀？你怎么就不會過日子呀？等你那么遠買來豬肉還不臭了？”女兒聽不下去，掛斷了電話。堂嫂子反倒冷靜下來了：你生氣就生氣吧，正好不用吃餃子了！可她萬萬沒有想到：星期六的早晨，女兒乘飛機回家了。我和堂兄弟們陪著堂嫂子過壽，品嘗侄女帶來的國酒茅臺，瞅見堂嫂子慢慢騰騰地吃珍珠餃子的不樂意模樣，我們笑了。

幾代人六十六歲壽宴的不同，見證了在黨的帶領下，老百姓生活水平翻天覆地的變化。正是黨的好政策，讓餃子這種過壽才能夠吃得上的好物，變成了想吃就能吃到的日常菜肴。不知道即將召開的十九大，還會有哪些利國利民的新政策出臺呢？隨著國家越變越好，我的六十六歲壽辰將會是何等盛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