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云飛 宋明月 臧旭恒
〔摘要〕居民收入、支出不確定性的大小與家庭人口年齡結構密切相關。子女數量對家庭消費儲蓄決策中“缺乏耐心”的影響大于對“謹慎動機”的影響,總體效應體現為對家庭財富積累目標的負向效應;老人數量與子女數量的作用相反,體現為對家庭財富積累目標的正向效應。主要原因是子女消費被看成是家庭對未來的投資,與儲蓄具有替代作用;而在既定社會保障制度下,老人數量與未來支出不確定性相關,因此,老人消費不足與當前“未富先老”的社會經濟特征有密切關系。進一步的,子女數量對家庭財富積累的影響在各分位數處均為顯著負向效應,并且隨著分位數的提高,作用大小呈下降趨勢;老人數量則在低分位數處不顯著,在中、高分位數處為正,并且隨著分位數的提高系數增大。其經濟含義是無論家庭富裕程度如何,子女數量和家庭財富積累都具有相互替代效應,而只有當家庭達到一定富裕程度,老人數量對財富積累才能產生影響,并隨家庭富裕程度的提高,老人數量對財富積累的正向作用也越來越強。城鎮居民相比農村家庭具有較強的預防性儲蓄動機;子女數量則對城、鄉家庭財富積累都具有負向效應,且對城鎮家庭的作用效果更大;老人數量對城鎮家庭財富積累有正向作用,而對農村家庭財富積累沒有顯著影響。
〔關鍵詞〕人口年齡結構;家庭財富積累;城鄉差異;緩沖存貨模型
〔中圖分類號〕F0363;F0634〔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0-4769(2017)04-0037-09
〔基金項目〕教育部哲學社會科學研究重大課題攻關項目“建立擴大消費需求的長效機制研究”(11JZD016);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重點項目“構建擴大消費長效機制研究”(12AJY006)
〔作者簡介〕郝云飛,山東大學經濟學院博士研究生;
宋明月,山東師范大學經濟學院講師,博士,山東濟南250014;
臧旭恒,山東大學消費與發展研究所,山東大學經濟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泰山學者特聘教授,山東濟南250100。
一、引言
進入新世紀以來,中國的人口年齡結構發生了深刻變化,“少子化”和“老齡化”成為人口發展變化的兩大主要趨勢。其中,0-14歲少兒人口比例從2000年的229%下降至2015年的165%;15-64歲勞動年齡人口比例從2000年的701%先呈緩慢上升趨勢,再于2010年達到745%的高峰,隨后即開始下降,2015年降為730%;65歲及以上老年人口比例則從2000年的70%持續上升至2015年的106%。受各年齡段人口比例變化的影響,這一時期中國人口總撫養比呈先下降后上升趨勢。2011年之前,總撫養比主要受少兒撫養比下降的影響,從2000年的426%持續快速下降到2010年的最低點342%;2011-2015年,少兒撫養比穩定在221%-226%之間,老人撫養比則以較快速度從123%上升至143%,總撫養比隨之從342%上升至370%。加上生育高峰期出生人口開始步入老年階段,人口老齡化持續加速成為當前人口年齡結構變化的主要特征。“二胎政策”的出臺盡管有助于緩解人口老齡化帶來的經濟、社會問題,但是要真正緩解人口老齡化趨勢需要一個長期的過程。
經濟社會的發展通常伴隨著人口年齡結構的轉變,然而,由于受生育政策的影響,中國人口年齡結構轉型周期較短,人口老齡化超前于經濟社會發展,出現了“未富先老”特征。在當前經濟基礎還不十分厚實,社會保障和養老保險制度仍需完善的情況下,人口老齡化對經濟社會的發展提出了諸多挑戰。
首先,中國居民家庭觀念強,代際間的財富轉移明顯,使得人口年齡結構對居民消費行為的影響更加復雜,集中體現于子女數量和養老儲蓄之間的替代關系及遺贈動機的存在兩方面。家庭內部轉移支付是養老收入的重要來源之一,子女和儲蓄在養老功能上存在一定的替代關系,子女數量的多少會對家庭的養老儲蓄產生影響。同時,父母看重后代幸福,老年人在生命周期結束時要遺留部分財產給后代,這將降低老年人的消費傾向。
其次,在養老保障制度有待進一步完善的情況下,老人數量的增加意味著家庭未來支出不確定性的增加。盡管家庭具有養老儲蓄,但未來支出不確定性的存在導致當期消費意愿降低,而且目前全社會對老年人的重視還沒有達到充分注意其消費獨特性的程度,老年消費市場在快速擴張中顯示了一定的盲目性,出現了供給與需求不匹配的問題。同時,老年用品市場的相關法律尚不健全,欺詐行為泛濫,嚴重降低了老年人的消費信心。
由此,本文認為“少子化”和“老齡化”構成解釋中國居民高儲蓄的重要原因。在目前各類社會保障制度仍有待完善、信貸市場不盡完備的背景下,居民不僅面臨收入不確定性,更面臨支出不確定性,預防性儲蓄成為應對未來不確定性的有效保障。并且,這些不確定性由于與家庭人口年齡結構密切相關,因此,從預防性儲蓄角度研究人口年齡結構對家庭財富積累的影響具有重要意義。
二、文獻綜述
研究人口年齡結構對儲蓄影響的文獻最早可追溯至Modigliani和Brumberg(1954)提出的生命周期假說(life-cycle hypothesis,簡稱LCH)。〔1〕該理論認為消費者依據一生的預期收入在整個生命周期中平滑消費,以達到效用最大化,從而將消費者儲蓄的多寡與生命周期階段對接起來。消費者在成年期儲蓄,在少兒期和老年期負儲蓄,人口年齡結構變化對儲蓄產生顯著的影響。Modigliani(1966)、Leff(1969)的實證研究顯示,少兒撫養比和老人撫養比均與居民儲蓄率顯著負相關。〔2〕Modigliani和Cao(2004)基于該假說,得出人口年齡結構變動和高速經濟增長是導致中國居民消費率低的主要原因的結論。〔3〕LCH理論把握了人口年齡結構對居民消費率的重要作用,但遺憾的是,早期生命周期理論將生育率視為外生變量,忽略儲蓄對家庭結構的反向影響,無法擺脫變量間聯立關系的困擾。
為了更貼近現實經濟,學者們以家庭為單位研究人口年齡結構與居民儲蓄之間的關系,提出了家庭儲蓄需求模型(household saving demand model,簡稱HSDM)(Samuelson,1958;Neher,1971)。〔4〕該模型最明顯的優勢是將個人生命周期轉化為家庭生命周期,還可將家庭撫育子女、贍養老人等行為納入其中。學者們通過從家庭角度解釋中國人口結構對居民消費儲蓄的影響,形成了幾種有影響力的觀點,主要包括家庭內部少兒人口與儲蓄養老之間的替代關系(Curtis等,2015)〔5〕,性別比例失調導致的競爭性儲蓄動機(Wei等,2011)〔6〕,家庭中孩子數量與孩子質量之間的替代關系(Li等,2008)等。〔7〕這些研究從家庭角度給出了人口年齡結構對居民消費影響的微觀機制,然而因為HSDM基于確定性等價思想,難以全面分析家庭面臨不確定性時如何優化其消費儲蓄策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