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華僑郭麗絲：見證祖國從灰白到斑斕

京根兒

沾上油墨的一雙手，重重地在“永不回來承諾書（印尼政府簽發）”的文件上留下了印記，當手從紙上慢慢離開的時候，剛剛高中畢業的郭麗絲腦中還在縈繞著對于祖國的向往，以及漂洋過海之后，為新中國貢獻一份年輕力量的憧憬。——這是20世紀60年代，發生在印度尼西亞的一個場景，生在華人家庭的郭麗絲從小就從家人那里，耳濡目染中擁有了中國的概念，雖然出生在印尼，但在心中早已有了祖國母親的具體形象。雖然當時的印尼官方曾說出“走了就別再回來”的話語，但她與更多華僑青年還是放棄了去其他條件優越國家留學的機會，而是選擇了回歸祖國母親的懷抱。幾十年過后，已經是華發攀頭的郭麗絲回憶起當年的場景，仍然充滿著激情，雖然青春年華早已隨歲月流逝，但從她平和的言語中流露的是一種豁達與歲月積淀后對于人生、祖國更為透徹的感知。

回歸

人們經常將情感與溫度聯系在一起，如熱情、熱烈、狂熱……可以說，郭麗絲對于祖國的熱情，是伴隨著一份華文報紙而起的。當得知千里之外的祖國百廢待興，急需有志青年支援一份力量的時候，海外華人那份赤子之心油然而生，并且不斷升溫。帶著這份熱度，她離開了富足的家庭環境，脫離了父母家人的呵護，與眾多同樣懷揣夢想的年輕人一同漂洋過海，來到了祖國的懷抱。據她回憶，一路之上，那份憧憬猶如無邊的大海，施展拳腳的沖動讓大家仿佛有著用不完的力氣。而當船剛剛停靠到廣州的碼頭上，看著鮮艷的五星紅旗隨風飄揚，感動、希望、憧憬、動力……交織在一起，對未來，郭麗絲的心中充滿著光明。

然而，現實總是會恰到好處地讓熱情適當降溫。廣闊的天地中，也總缺不了坎坷的一席之地。郭麗絲面對的第一道坎是飲食。眾所周知，由于氣候原因，南方的米沒有北方的米油性大，口感也差。因為家境殷實，郭麗絲從小沒有受過太多苦，用她的話講：“在印尼的生活是大小姐的生活，出門就有小轎車，更別說餐桌上的飯了。”面對難以下咽的大米和品種單一的蔬菜，這個在家身體就很瘦弱的女孩子真正見識到了現實的殘酷。好在一周后，國家將她分配到北京學習，她相信，首都的條件會好一些。

事與愿違，雖然是首都，但并不比廣州的條件好到哪兒去。在那個年代，經濟狀況都不怎么發達，除了經常要面對從來沒吃過的窩頭，北方寒冷的氣候對于她而言，也成了新的挑戰。對于沒有經歷過冬天的郭麗絲來說，寒冷的滋味要比難以下咽的窩頭更是考驗：“說出來大家都覺得不可思議，剛到北京時我連棉被都不會蓋，也從來沒有穿過棉襪，生活得從頭學起。”郭麗絲介紹說，從常年氣溫20多攝氏度的印尼，來到春天也只有幾度甚至零下的北京，她面臨著考驗。最開始，不習慣蓋棉被，每天晚上總會不自覺地踹被子，弄不好就會被凍成感冒。幸好老師格外關心這些初來乍到的“小華僑”，每晚都會巡視宿舍，并為他們蓋被子。

在中國過的第一個中秋節，郭麗絲第一次拿著點心票換來了4塊月餅，雖然月餅里沒有一點餡兒，但是學校為了讓這些回國的學生“吃著甜”，特意在月餅里加了糖精，這份“用心”讓她至今想起來都覺得溫暖。為了驅散思念親人的孤寂，一同回國的同學們組織起來，唱歌、跳舞、拉手風琴，度過了對他們而言難熬的中秋之夜。“中秋節還好，到了春節，當地的學生都回家了，學校里空空蕩蕩的，只有我們幾個從國外回來的學生無處可去，只要有一個人哭，大家就會跟著哭起來。”郭麗絲說，就是在最難熬的日子里，她也從來沒想過離開祖國。

見證

如果說郭麗絲當初踏上祖國的土地，是因為火熱的情感與年輕人澎湃的抱負，那么，讓她如一棵嫩芽般在中國這片沃土上不斷生活成長，從最初的懵懂到逐漸融入，直至有所作為的動力，應該得益于中國在幾十年的發展中所展現出的無窮魅力。用郭麗絲的話說：“了解中國，要懂得中國的歷史，才會知道中國的偉大。”熱愛中國的郭麗絲正因為愛這片集聚著無數人夢想與情感的土地，才更加用心地觀察感受這里的變化，也正是因為伴隨著中國的成長而生活，這位老人言談舉止中才多了不少豁達與平和的魅力。郭麗絲坦言，我伴隨著祖國從灰白走向了斑斕。

在郭麗絲的記憶里，最初的中國確實是灰白的——人們穿著款式類似的衣服，色彩十分單調，很多人的身上還打著補丁。當時他們這些“小華僑”穿著從家中帶來的衣服走在街頭，宛若一道獨特的風景，簡單的紅色與花紋，就能博得無數人的目光，在人們眼中她們是一群特殊的“老外”。除了人們的服飾，城市的服飾也相對單一，當初的北京，十大建筑雖然已經成為了全國值得驕傲的“首都地標”，但狹窄的街道與老房子還是這個城市的主體。餐桌上的單一就更不用提了，夏天還好一些，到了冬天，大白菜可謂看家菜。在當時，有再多的錢也沒用，兜里揣著錢，卻沒有什么可買的。物資的匱乏，讓下館子成為了奢侈品。在她的記憶中，當年她一個月工資54元錢，而“老莫”的一盤炒飯就得10元左右。

那個年代，北京只有長話大樓可以打電話。每逢過節，郭麗絲都會早早地去那里排隊，給大洋彼岸的家人打個電話。排隊的時候，她會先想好要說些什么，計算好說話的時間。而拿起電話卻又不敢多說，生怕身上的錢付不起電話費。“電話那邊，家人問了很多問題，我卻在這邊匆匆說幾句就想掛電話，家里人問起又不肯說自己沒錢。”

在當時的社會，雖然色彩并不豐富，但更多人的心中有一團紅色的火焰，這團火，讓每個人的身上都蘊含著特殊的干勁。70年代初，郭麗絲成為了北京豐盛中學的一名英語老師，雖然當時中文已經掌握得不錯，但她特殊的口音與身份還是成了學校的焦點。在當時，英語還未像現在這么普及，孩子們因為從未接觸過，所以學習起來比較困難。加之豐盛中學所在位置是平房胡同區，孩子們的性格都很活潑好動。為了能夠讓孩子們學好英語，郭麗絲從孩子們的性格研究入手，很快摸清了北京孩子的性格特點，用她的話說：“北京孩子仗義，有的孩子雖然調皮搗蛋，但心里有分寸，你只要和孩子們成為哥們兒，他們就會把心掏給你。”

郭麗絲用一腔熱情讓越來越多的孩子學好英語，越來越多的人也如郭麗絲一樣在各自的崗位釋放著自己的熱量。正是這無數的熱能，讓中國的色彩越加斑斕。

從灰白到斑斕的過程中，與郭麗絲一樣的人們，感受到越來越多對祖國的自豪

郭麗絲回憶，改革開放后，中國的色彩變得越來越豐富。青年人成為了這一變化的風向標——牛仔褲、大墨鏡、蝙蝠衫……服飾上的變化讓街頭展現出了越來越多的青春活力。公園的角落里，偶爾也會看到有人提著雙卡錄音機三五成群地聽著歌曲。雖然當時依然還是計劃經濟為主的時代，但手中的各種“票”也能為生活帶來豐富的色彩。

伴隨著祖國日新月異的發展，這樣的顏色幻化出更多的斑斕。很多人幾年不來北京，在同一個地方已經找不到曾經的影子。打長途電話再也不用奔電話局，在家輕按鍵盤，甚至通過手機、互聯網，大洋彼岸家人的影像都能直接看到。走進商場，逛逛超市，甭說中國本土商品琳瑯滿目，就是國外的新鮮水果、產品也早已不是什么新鮮貨，隨隨便便就可買到……

正是在這從灰白到斑斕的過程中，與郭麗絲一樣的人們，感受到了越來越多對祖國的自豪。

期待

在祖國由灰白走向斑斕的發展過程中，如郭麗絲這樣的華僑，以及老一輩華僑也因參與其中而感到光榮，那是與祖國共同發展的一份自豪。作為印尼著名華人領袖，郭麗絲的父親將祖國的概念在子女心里深深扎下了根，從而才讓她在高中畢業選擇了回到“母親”的懷抱。郭麗絲講起了記憶中的一件事情：那時候，國家的外匯儲備量相當薄弱，為了增加外匯量，北京建起了華僑公寓，各地華僑紛紛解囊積極購買，她的父親也在支援祖國的隊伍之中。而后，每次國慶舉行盛大閱兵儀式，父親都作為嘉賓登上天安門城樓，與領導人一起感受祖國的飛速發展。時至今日，華僑們仍然在用自己的努力推動祖國的發展前行。在中國的海外投資中，華僑直接或參與投資的項目就占有非常大的比重。面對新時代的發展，越來越多的人才回歸祖國，投入“一帶一路”等國家重點項目發展中，成為了這一“大國機器”中的重要零件。

郭麗絲感慨，伴隨著祖國的發展強大，中國人的底氣越來越足。如今面對家里的海外親友或外國朋友，她總會自豪地介紹自己在中國享受到的諸多優待，這些優越被集中到了三個方面。首先，大學畢業后參加工作沒多久，政府就分配了房子，這在很多國家是不敢想象的。此外，公費醫療對于和自己一樣的教育工作者，尤其是上了歲數的老教師，無疑是解決了退休后的一大后顧之憂。而中國，尤其是首都的醫療資源十分充足，經驗豐富的醫療隊伍為患者提供著貼心的服務。最后，“工資拿到閉眼睛”的社會保障政策，讓更多人感受到了晚年生活的美好與無憂，而國外的很多國家退休金是一次性支付，不如中國退休政策人性化。

樂觀的郭麗絲當談到心態及社會上的種種對現實不滿的看法時，她說：“只有幾口人的小家庭，還經常出現因為各種問題鬧得不可開交的時候，更別說擁有十幾億人口的國家了。我們要多理解政府，多理解祖國發展過程中的問題，相信這些問題會慢慢解決，只要大家向前看，生活一定會越過越好。”

（編輯·宋冰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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