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悄悄話（組詩）

張文生

七九·二月河

七九的河邊 雪開始融了

天還有一點冷

春就躲在對岸的柳后面

不肯過河

徜徉在二月的河邊

想起去年去看達子香

卻錯過了她最爛漫的時節

怏怏地回來

也記住了以后每年

花盛的時刻

春來時

別忘了告知

不要讓花說我是個負心的人

七九的河邊

對著那漸柔的柳枝

多情的只是春 不是我

是時候了

是時候了 應該準備好種子

丈量還埋在雪下面的土地

在冬夜里靜下心來想象

你正在傾聽

那一刻 剛剛出土的禾苗

在春天里笑的聲音

還有 看到夏天的陽光把蔥綠

一節節拔起來

甚至準備好你的豐收

沉甸甸的 壓彎了秋天

預料之中的 又出乎意料的收獲

需要一個寬大的打谷場

這一切 在春天沒來就要準備完畢

我想 是時候了

準備好迎接一場雨

一場酣暢的 能滋潤心田的雨

讓冬天里羸瘦的小溪

豐盈成小河的雨

能讓籬笆上的牽牛花欣喜的雨

一場在雷聲中 田間道上

讓并肩著的愛情奔跑起來的雨

預備好貯藏一場春雨的用具

這些你在春天之前不準備好

到時候就怕你會措手不及

訥謨爾河·母親河

我會不會是一塊

興安嶺上落進河里的石頭

八百里的淘洗沖撞

成了一塊塊瑪瑙

散在訥謨爾河的砂礫里

也可能是從你源頭的小溪

游進來的一條小魚

熟悉了河里所有的灘

每一片水草 到了嫩江時

也驕傲地做了母親

河畔的紅柳

打開了秀發對著河面梳妝

鏡子里有太陽 云彩 大雁成行

一只翠鳥鉆進鏡子

偷了條小蝦飛走了

它鉆出的洞長出一枝菱花

結了一串菱角

你的臂彎里

一片麥子 燦爛成金色的陽光

九月的風吹上右岸的崗

那一大群火山跳起了

祈禱豐收圖騰的舞蹈

無邊無際的大豆也搖起了鈴鐺

你懷里的小城才剛剛沉靜

脖頸上那一串在炊煙中朦朧的村莊

它們今夜的夢是一彎月亮

夢和你一起向西流淌

陶醉在兩岸幾百里的稻花香

悸動的春天

在太陽的注視下

冬裝已經穿不住了

北方那一襲白色的莊重

在陽光底下斑斑駁駁

面對熱情顯得委委瑣瑣

是原野最先感覺到的

冰雪已經無法封閉

土壤里蟄伏著的那些悸動

風是一條變色龍

剛感受到陽光就給春天唱歌了

它先唱給河堤上的柳聽

柳的細腰又開始扭捏地款擺

它又想起了去年 綠蔭下那些

悄悄說話的人 那些抱在一起吻過的人

那一圈一圈 纏住公園的小路

露出了去年印下的腳步

層層疊疊的 它甚至感知到了

一些剛剛成長起來的愛情

從小路的一端走過來

那一點殘余的冷 無所謂了

任何一點激情 都能把它趕走

所有的少男少女 都是春的使者

他們眼睛看到的地方 馬上會生長出葉子

今天或者明天 最遲不過后天

山里的達子香也開花了

我去年曾答應給它

寫一首關于愛 卻又無關于愛情的詩

一個播種的人向田野的深處走去

他懷揣著用去年的豐收釀成的酒

這是最醇的一壺 他要與土地共飲

北方的農民 總有一些知道感恩的人

下雪的云向北 下雨的云也向北

它們中間的聯系者是鴻雁的陣

響徹天地的一聲春雷 或鳥兒們的鳴叫

我想 這一定是北方這個季節

讓所有的山川湖泊和森林

最悸動 也最想聽到的聲音

（選自《白樺林》2016年第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