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東人最愛打老婆： 家暴地圖，還是家暴地圖炮？

那五

廣州有位律師，近日發布了一份基于大數據的家庭暴力研究——他的團隊運用人工智能系統，檢索了2014年至2016年全國法院系統公布的94571件離婚判決文書，結果發現：

在近10萬件自訴遭遇家暴的案例中，超過99.99%屬于男性被指施暴;這些發生家暴的家庭，報警率只有9.5%;僅有5403名施暴者承認實施過家暴行為，僅有3042名自述受害人提出損害賠償，僅有84件申請了人身保護令;在94571件家暴案例中，發生在山東省的有8205件，穩坐榜首，河南以6986件奪得第二，湖南以6930件屈居第三。

媒體習慣于“標題黨”，敏感到抓到最具話題性的新聞點，紛紛以“十萬份離婚起訴書，告訴你哪里的男人最愛打老婆”之類的題目發布了消息。毫不意外，新聞報道當然引發了網友的口水仗，引來了理中客的反駁，大致都是批評廣州律師的統計研究“跑偏了”，“不靠譜”，是典型的“地圖炮”。

“哪里的男人最愛打老婆”這樣的新聞標題，確實透出濃郁的“地圖炮”味道。但要說律師的研究本身是“地圖炮”，首先我就不服，因為研究者只是向我們提供了樣本統計的結果，并未得出“山東人最愛打老婆”的結論。

公允地說，“94571份家暴樣本中，山東家暴的比例最高”當然不可等同于“全國各省中，山東人最愛打老婆”;但是，統計學告訴我們，如果樣本的數目足夠大，樣本的分布比較合理，統計結果就不太可能會大幅度脫離實際情況。

其實，早在1996年，《光明日報》的一篇報道便指出，在1995年全國婦聯信訪處收到的要求保護婦女權益的來信中（12.89萬件），涉及家暴方面的約占30%，其中，尤以山東、湖南、吉林等地為甚。20年后，在前述根據全國法院離婚判決文書進行統計的家庭暴力排行上，山東、湖南又分別名列榜首與第三。或許，這僅僅是巧合吧？

2014年，新華網還發布了一個由全國網民投票選出的“怕老婆城市TOP排行榜”，上海、成都、武漢、潮州的老公分別排名前四。值得注意的是，這個調查問卷有一道問題是“過年回家誰做主”，回答由老公做主的省份前四名分別是山東、河北、江蘇、河南。山東還是高居榜首。當年，報道這一消息的媒體還據此得出一個論斷：“山東老公在家最有地位，說話最有力度。”那么，在“說話最有力度”與“最愛打老婆”之間，是否存在著某些關聯呢？

幾年前，網上還瘋傳一個所謂的“十大打老婆地區排行榜”，排行榜的前三名是“1、山東（一有空就打）;2、東北（酒后打）;3、湖南（晚飯后打）”。與其說是排行榜，其實更像是網絡段子，未必反映了真實的情況，但很可能確實折射出一部分網友的觀感。為什么網友會有這樣的觀感呢？是因為受了以訛傳訛的影響，還是出于自身耳聞目睹的生活經驗？

我當然不會輕率地同意“山東人（或者其他哪一個省份）最愛打老婆”這樣的說法，因為這個說法既不能證實，也無法證偽。但是，我也不能同意將所有涉及地域差異的調查與統計都斥為“地圖炮”。

如果說，網友搞出來的什么“怕老婆城市排行榜”、“打老婆地區排行榜”只是網絡傳播的噱頭，并無半點統計學意義，那基于法院系統公布的近10萬份離婚判決文書、基于全國婦聯收到的12萬件要求保護婦女權益來信做出來的統計，是不是也毫無代表性呢？你非要說這是“地圖炮”，那我是不是可以說你是“鴕鳥心態”呢？

面對基于有著嚴肅樣本的統計數據，我不建議急著指斥為“地圖炮”，一句“地圖炮”除了可以顯示你的“政治正確”、宣泄你的憤憤不平之外，可能還會讓人回避了問題所在，使你放棄了思考：為什么咱們這里會發生這么多的家暴案件？

我們固然不應該將“家暴”與“地域”直接掛鉤，卻不能不承認，某個地區的社會結構、經濟條件、人口素質、民俗風氣、生活習慣，等等，都可能跟家暴的發生率有關聯。

研究家暴的地域分布并非沒有意義。這個世界上，除了有你看不慣的“家暴地圖炮”，還真有嚴肅的“家暴地圖”。比如臺灣地區的臺北市社會局家庭暴力防治中心，就根據2015年的家暴立案資料，分析了臺北市456個里的家暴案例，制成視覺化的“家暴風險地圖”與“再犯風險地圖”。“地圖”沒有對外公開（為避免不必要的爭議），但可供社工的工作、學界的研究參考，民眾也可上網查詢鄰近數個里的家暴通報數，通報量愈多的區域顏色愈深。據了解，士林、北投、南港、內湖等4個地區的一部分里，是臺北市的家暴熱區。

為什么要制作“家暴地圖”呢？臺北市社會局官方說，“家暴風險地圖”沒有特別意義，但盼望能激起民眾守望相助的意識。

相對而言，“再犯風險地圖”的意義更大，因為“地圖”根據數據庫儲存的家暴個案家庭的受教育程度、經濟壓力、身心障礙、婚姻狀態、子女暴力史、是否有自殺意圖、是否曾威脅殺害、受暴持續時間等資料繪成，家暴防治中心通過“地圖”將有能力“預測”高再發個案，社工也可依照“地圖”做更密集的家訪探視。臺灣媒體的報道也認為，“地圖”對于社會局未來在派遣人員、配置工作等方面“非常有幫助”。

這樣的“家暴地圖”可不是你以為的“家暴地圖炮”。

我們這邊的相關部門是不是也參考一下，制作一張這樣的“家暴地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