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無明

方槍槍

普通人能做的，可能只是將片中那句“他們（精神病患者）也是病了，只是病的地方不一樣”記在心中，從此多一份善意。

如果不是一條“曾志偉余文樂零片酬出演《一念無明》”的新聞，這部電影可能早就淹沒在同期上映的《攻殼機動隊》密密麻麻的排片中了。

不過，不足3%的排片并沒有掩蓋《一念無明》的光芒。厚實的文本，扎實的演技，根本不像一部16天拍完200萬成本的小片。有人將之與《海邊的曼徹斯特》做類比，也有人夸贊它延續了港片的安身立命之本——講故事的能力。

瑕疵雖有，但《一念無明》的確做到了。

《一念無明》英文名Mad World，更好點明電影主旨。躁郁癥患者黃世東（余文樂飾）經過精神病院一年的治療重回社會，世界已物是人非。一開始，他便強調“我很好，我很正常”，他需要的只是被當做正常人對待，而回答他的卻是一次次更深的傷害。

同事的婚禮，阿東的到場便引起了不小騷動，后來現場吵吵嚷嚷，只有阿東一人矚目臺上新人的流淚致辭，他無法忍，上臺一席話，直言“尊重”二字，卻被人當做擾亂婚禮指指點點。

阿東的生活不是沒燃起亮色，前女友Jenny的再度出現讓他振作不少，甚至喜上眉梢到告訴老豆“你的媳婦要回來了”。可被拉去最倡導所謂包容和仁愛的教會，女友的一番“分享”，才是最終推阿東墮入深淵的那關鍵一把。

理解精神疾病患者所處的境地是最難的，即使連阿東的父親（曾志偉飾），為了防他枕頭底下都放一把錘子。《一念無明》是灰暗的，唯一一抹亮色便來源于隔壁鄰居，古靈精怪的“余先生”。當所有人都把自己和阿東隔離開來，只有余先生半夜奶聲奶氣地隔著墻壁與阿東說《小王子》，讓他深夜痛哭不止。

《一念無明》通過從尊重、包容到理解的遞進，漸漸把阿東身邊人的范圍縮小，直至與他切身發生關系最密切之人身上。也通過這種層層遞進，帶觀眾進入阿東內心最慘痛的弒母記憶中去，但所有人都明白，一切盡是無解。

普通人能做的，可能只是將片中那句“他們（精神病患者）也是病了，只是病的地方不一樣”記在心中，從此多一份善意。

《一念無明》另一高明之處，在于將香港底層社會，通過一個蜂窩狀，每個房只有上下鋪的包租房非常有層次感地展現了出來。

老一輩，阿東的父親是曾經的港陸跨境司機，平時也愛吹噓“八十年代不知有多威風，眼睛長在頭頂”，雖然供出了一個留學美國年薪超高的兒子，但晚年仍十分艱辛。阿東的母親是早期來港內地移民，精神疾病間歇期，也會緬懷過去“家里好有錢”，但比對現實，心痛更加撕心裂肺；中生代，余師奶是內地來港人士，把所有希望都寄托于兒子余先生身上，寄望他“爭上流”成為“新香港人”；外加一個算是新生代阿東，曾經穩步向中層邁進，但因意外發生，使他成為社會“零余人”。

狹小逼仄的空間、“揾食”不易連同對階級壁壘產生的身份焦灼一同構成了《一念無明》中的底層畫卷。

編劇在人物設置上將一代人的特有經歷放在了一個人身上，于是不用多費口舌，觀眾便能腦補人物的悲劇人生。全部戲份一天拍完的金燕玲，將頹唐又重病在身的絕望母親演繹得絲絲入扣，僅憑三言兩語，觀眾完全能體會她這輩子的郁結來自哪里：“嬌嬌女錯嫁下里巴人”和“一步錯步步錯”的命運捉弄，折磨了她一生。

阿東這一家人的關系就更具有代表性了：沒有文化、只知開車的父親，有心理落差而疏離的母親，永遠缺席的從小被寵愛的小兒子阿俊和雖然沒有疼愛但將照顧母親作為義務的長子……誰都聽說過這樣的家庭，可以說是一個典型中國家庭構成。

當家庭分崩離析，僅存的便只能相擁取暖。曾志偉和余文樂的父子情經歷父親偏執的“我認為你有病”、小心翼翼地照顧、參加互助會，到最后終于明白“不是所有事都可以由外人代替”，坦然搬家，開始新生。曾志偉又一次將一個年近花甲的底層小人物演繹得無比鮮活，金像獎最佳男配實至名歸。

至于余文樂，只想說，金像獎暫欠他一尊最佳男主角獎杯。

一念無明

導演： 黃進

主演： 曾志偉 / 余文樂 / 方皓玟 / 金燕玲

語言： 粵語

上映日期： 2017-04-07（中國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