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記住了你的容顏（組詩）

●馬端剛

只記住了你的容顏（組詩）

●馬端剛

冰冷的不是眼淚

時間喚醒午后的萬物，知了不停地尖叫

在移動的人群里，昨日落荒而逃

世界仿佛蒙塵，日復一日被未知填滿

一只風箏墜落，另一只風箏也墜落

目光中，看到的歡笑，看不到的悲傷

停在電線上的麻雀，小心地張望

一樹樹童年的影子，嬉戲而后消失

經過的感冒，在骨頭里長出青苔

怎樣的陽光和灼傷，才能分娩出潔白的花

孤獨深陷在湖底，開不出漣漪

云朵蓄意打亂了天空的秩序，思念泛濫

多少肉體，在熱浪中隱藏了衰老的故事

每一個死去的人，很近，很遠，漸次盛放

欲望成為回憶之前，滑落到屋檐前的夕陽

斑駁了一棟舊房子，從一個角落到另一個角落

喜歡這時的包克圖，想起蒼鷹展翅的樣子

喜歡穿淺色牛仔褲騎單車的少年，和幻想的遠方

忽然看見你出現在川流不息的鋼鐵大街

虛幻的詩歌掠過一行行暈眩的文字，天空深藍

這時風過，這時雨來，冰冷的不是眼淚

只記住了你的容顏

燈火是一點一點消失的

更多的時候，會想到一片茫茫的水

孤獨的船，從水的縫隙里尋找回望的路

我像花一樣，在枯萎前是城市的擺設

我的憂郁，沒有死亡，一步一步

匍匐著，偷走你的陽光你的柔情

不是宿命，泛黃的心經盛開在虛無之上

想起潮濕的石板路，不下雨的夜是否可以走過

不知名的花草，芳香讓人沉醉

從無話不說到無話可說，痛越來越淺

終于沒有等到秋天，你的舞姿成為了絕響

我需要走到窗口，才能看見你凋零的模樣

穿過剩下的骨骼，用最后的時刻把想象歸還人間

你的圣潔，清純，慢慢環繞，接著走失

我唯一可做的，挖出你的種子，珍藏起來

開始失眠，你可知道看見看不見的都在

還在呼吸，還在流血，還在重生

秋還遙遠，雪還未飄落，但天色陰沉

你布置的網，風開始冷笑，心微微疼

你在耳邊輕輕說話，吹皺了水，吹滅了紅煙頭

苦澀的味道，原諒了來不及的憂傷

只是你已離開，無法固守的夢

不再有溫度，不再有色彩

碎裂為一把把鋒利的刀子，一段段未解的故事

在熙攘的人群中，我只記住了你的容顏

迷戀

還和二十年前小鎮的秋天一樣

幸與不幸，都像無法自拔的雨

在衰老的體內，有些憂傷，有些疲憊

凝固成哽咽，疤痕，沉默的石頭

往事，在塵世輾轉多年后

在夜里搭乘開往小鎮的綠皮火車

路過的燈盞，街道，像電影一樣

讓我有足夠的理由，來認領想念和顫抖

在這個夜晚，我又看見了小鎮

看到了玉蘭花，像一場少年的夢

我是那么熟悉這些深秋盛開的精靈

在這個夜晚，我準備繼續愛下去

繼續用月光，流水，擦拭靈魂

一個人向南，獻出最后的顏色和芬芳

像鳥一樣，把一棵樹當成家

筑巢，戀愛，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落雪時，教孩子躲避寒冷，看清埋伏

做一個堅強的男人，如水的女子

然而沒有等到春天，你不再以圣潔迎來陽光

窗外的雪淹沒了夜色，思念的旅程模糊不清

這時我才知道，遠方很遠

沒有你喜歡的丁香和白蓮，城市的兩面

曾經的時間和過往推杯換盞，醉生夢死

過了白天，就是夜晚，彼此交換著寂寞

觸摸著塵世，卻再也不會驚動菩薩

像迷戀死亡一樣迷戀這無處安放的疼

想你，吟唱

田野里，向日葵開得熱烈

不知要等多久，會讓我的云朵加入你的蔚藍

鋼鐵大街的車推動著包克圖前行

有的人走了，目送的背影

有的人來了，凝視的眼眶

如何不想你，風就這樣吹著

吹瘦了小鎮的河流，吹滅了身體的火焰

掌心的憂傷，與蒙田共度的夏天

頌詞或懷念，不再透明

我可以轉動所有的經筒，卻轉不動對你的相思

我還像從前，朝九晚五面對熟悉陌生的臉龐

寫詩，做飯，抵抗著每一個白天夜晚

躲避著一個冷血殺手，燃起陽光和燈火

躲避著無聊的飯局，虛偽的應酬，麻木的酒杯

春天種下種子，秋天收獲微不足道的果實

不再擔心冬天的冷酷，人世的虛無

可是我畢竟老了，老了的靈魂和身體

落葉與逼近的大雪，在空空的夢想里回蕩

為了你，我準備好紛紛揚揚的憂傷

準備好冰封河流的顫栗和涌動

你可知道，我一直在夜色里跋涉

攜帶著清茶，梔子和一封無法投遞的情書

你可知道，最艱難的是等待

在化蝶與不化蝶之間，是幸福的歧途

愛與恨，生和死，飛翔在前世今生的淚珠

落在了希拉穆仁，落在了氈房

借助這馬頭琴聲再一次想你，再一次吟唱

昨夜的夢

昨夜又夢見少年的我

年輕的野心旁若無人，像無敵的將軍

沒心沒肺，無所畏懼

多少個春秋，多少個女子被我辜負

54度的烈酒讓腳步凌亂

盛滿著殺聲震天的欲望

趕走了鮮花，趕走了柔情

其實我不知道，我和許多人一樣

必將老去，必將死亡

記憶的山谷繁花也已凋落

發黃的信紙扯斷了飛翔的翅膀

從開始到結束，如此短暫

寫下的悲傷，憤怒，美好的愛情

都將會孤獨地離開，鏡子里的我灰飛煙滅

這就是人類的宿命，年輕時卻渾然不覺

我身體居住著淚水，石頭，糧食和我自己

它們長大，讀書，娶妻，生子

你一定會在繁華的鋼鐵大街嗅到我匆忙的氣息

一邊在朋友圈點贊，一邊和菜販討價還價

白天小心翼翼地活著，夜晚在小說里殺人

把愛隱藏在詞語的背后，寫著流逝的完美

然而我一直在擔心，會在夜色中死去

像天空與大地間滑落的不知名的星

未完成的夢被風撕裂成為疼痛和憂傷

好吧，這之前讓我完成一首詩

然后將服裝，道具，唱詞燒毀

然后悄悄地離開，成為想念，成為陌生

責任編輯：李達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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