塑造《三娘教子》中王春娥的體會

陳雪凡

《三娘教子》這出戲，在京劇、昆曲及包括豫劇在內的諸多地方劇種中都有，是許多劇種的“骨子老戲”，但是很長的時期內，這出戲可以說是精華與糟粕同處，香葩與蕪草共生。新編豫劇《三娘教子》做了更富時代意蘊與主體意識的開掘，是以強烈的思想傾向感動觀眾的。

豫劇《三娘教子》講述了一個身處古代封建社會中的普通婦女如何在極端艱難困苦的情況下，撫養教育一個棄兒成材的故事。鞭撻了那些只顧自己，不顧別人和乏信寡義者的丑惡靈魂。當我不斷深入研究劇本的時候，我才發現這個角色的內涵、難度、高度。臺詞該怎么說，表演怎樣更性格化，人物如何更豐滿，這些問題時刻在我腦海里滾動。為了塑造一個賢惠、善良、忍辱負重的中國古代婦女形象王春娥的藝術形象。我把所有關于《三娘教子》的資料都搜羅起來仔細琢磨，并做了厚厚一本的筆記。我有意識地從體驗與表現的結合入手，向角色靠攏，與角色的內心貼近，努力讓自己“死”在角色身上而使角色放出光彩。它弘揚了我們民族的美好情操，用悲歡離合的故事和藝術典型進行高臺教化，使人們產生聯想對比，喚起了某些人的良知。這出戲的演出給人的總體印象是：通俗易懂，質樸無華，入情入理，不媚世俗，亦不矜奇，且具有濃厚的人情味。我在表演創作中，充分發揮了豫劇善于抒情的長處，借鑒與吸收了京劇中一些有益的東西，使它的表現力更為豐富。

王春娥內在的戲劇張力很大——處境艱難，內心復雜，情感糾結，信念執著。我從這一特定的人物出發，以全方位實現自然、純熟與美悅的人物形象和舞臺整體的藝術呈現，在劇本的基礎上挖掘演出的思想立意。比如，她出場的第一句唱詞便是“居同檐還需要忍讓為上，為的是家和睦為的是薛郎”，雖不是什么豪言壯語，卻道出了她內心的境界和感情的寄托。當家庭發生巨變，她毅然肩負起撫育棄兒的重任。這是因為：“想從前與薛郎素有情分，夫妻間恩和愛相敬如賓。講恩愛就應該肩負責任，有前盟就應該一諾千金……”這一切都表明，她，王春娥是為了一個他所愛的人而活著，為了她所愛的人而犧牲了自己的青春。這種精神上的意境和追求，對于處在那個時代的婦女來說，是很難能可貴的。

隨著劇情的起伏跌宕以及王春娥命運遭際的不斷延伸，我緊緊把握著人物性格基調以及不同年齡段的情感氣質和性格發展。悲時催人淚下，喜時也能讓人感覺到悲的陰影。我們知道，一個人的成長過程中，所感受到的母愛的能量是巨大的，母親的一生是為兒女辛勤勞作的一生。這也是貫穿王春娥行為動作的深刻動機。這也就決定了要將一個偉大女性的隱忍、堅強展現出來。當遭受薛依哥如針如刺的言語中傷時，心中頓時激起了千層浪濤。為了表現人物巨大的情感沖撞和心靈震蕩，在音樂的伴奏下，我用“滾白”唱出了“小奴才一句話如同利劍，一字字一句句把娘的心剜……他縱是一塊石也該暖暖，誰知道奴才心比那鐵石還頑，我還織的什么布來紡的什么線……”我沒有尋死覓活的撒潑，沒有呼天搶地的哭鬧，更多的是一種寒心情緒的表達。緊接著，我用起伏的高音唱出：“恨上來，我把這機頭打斷……”在咬字行腔和唱腔韻味上都下了很大的功夫。緊接著，果決“斷機”，這樣發幅度的形體表演，在豐富人物表演基礎上，增強了人物的情感塑造。當然，這動作背后跌宕起伏的心理變化，要表現得層次清晰，過渡自然，被富有藝術魅力和啟迪意義。“從今后兒成龍，兒成蟲與娘無關”顫抖抖的聲音質感，顫悠悠的路不從心，眼中帶著絕望的表情。

對于特技的運用，我有自己的嚴格要求：“技為戲用，技不離戲，合理運用，恰到好處”。技巧與表現人物、與戲相結合而“存活”。此處，我順著人物情緒的變化啟用了傳統的“掛椅子”程式動作，這樣既符合規定情境，又強化了舞臺情勢。它符合劇情的需要，表現了人物的感情，在鑼鼓點的烘托下呈現出的動勢是具有視覺沖擊力的。諸如像這樣的細節，恰恰也是最見表演功力和火候兒的地方，需要充分而適度的體現，方能達到最佳的效果。我的表演松弛而內斂，富于層次感。每當演到此處，都會贏得觀眾熱烈的贊許和喝彩。旋即吟唱“老薛保快請起一旁站”。吸納了祥符調“三起腔”的唱腔元素，豐富了人物的情感表達，使之委婉動聽，更具抒情性。“兒雖幼也應知當年的事，兒的父棄商從戎命喪軍前……”用扣人心弦的真情詠嘆，配以纏綿悱惻的情致，凄美婉約的神采。尤其是唱到：“我苦撐苦熬十幾年”時，通過強有力的音樂跌宕讓人感受到王春娥心路歷程的委屈和堅忍。王春娥感情的發展和心理的表露。“不是娘辛勤拉扯你，我兒哪能有今天，小奴才拍胸膛捫心自譴，做此事怎不叫娘心生寒”。人物感情的發展和心理的表露，通過層層遞進的抒情唱腔生動地推衍了出來。這一段酣暢淋漓、委婉高拔的抒情唱，轉瞬間將劇情推向最高潮。演唱過程中，我用精到的語言、語氣予以恰到好處的處理，也讓人們欣賞到抑揚頓挫、急緩有致的美感。尤其是唱完最后一句，聲音不禁有些顫抖，淚水隨之模糊了視線。如此，王春娥內心世界的情感宣泄，融匯、迸發在帶著哭腔的呼喊里，令觀眾動容飲泣，感化于心。

世道人心，切中了就是藝術的功力。所以，這出戲受到了不同層次、不同程度的觀眾的歡迎。很多題材的戲雖然內容上留存著一些封建糟粕，但也反映或部分反映了對人民大眾有普遍意義的思想和人民大眾的群體感情。一方面對這種老題材作了新的開掘，另一方面又注入了新的內涵，這就是要用“母愛”與“仁愛”的力量，去喚醒人們的良知，從而把人們的行為納入一定的社會規范。這就把一個老故事注入了新的生命。王春娥在逆境和磨難中，甚至絕處逢生中彰顯出精神力量和人格魅力。所體現出來的擔當和守持精神在當今社會愈發顯得可貴、可傳、可贊。因此，該劇也有了一種古今相通的現代質感。

我把演戲當成一種神圣的事情，我覺得那是在完成一個生命。對于王春娥的心理進程和行為邏輯也會在不斷的演出中進一步的清晰勾勒。作為一個演員，面對的是鮮花和光環，當然也要經得起失敗和落寞。有了這個戲的墊底和歷練，我在塑造不同人物形象上獲得了一種可貴的藝術自覺，也積累了不少的舞臺經驗。通過演出該劇，也磨煉了我的意志，鍛造了我的精神，讓我學會了忍耐，學會了堅強。也讓我懂得了既然選擇，就必須承擔。

無論多么優秀的劇作，都要通過無數次的舞臺演出才能凸顯其劇作本身的價值和意義。對于藝術生命的神圣性的認同，讓我在演藝事業上精益求精。只有追索和意志是我前進的動力；在無止境的跋涉中領略風采，在理想波折中尋求價值，在磨礪中體味創造的歡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