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氏家訓：把孩子趕出家族企業

朱珂

曾經，柳傳志最顯赫的標簽是“聯想之父”；如今，他又多了一個引以為傲的標簽——滴滴打車總裁柳青的父親。在教育中，他對子女影響最大的，是精神層面的一些東西。

柳傳志被譽為“商界領袖”，是世界500強企業聯想集團的創始者，而他在子女的教育方面也頗有成就。前不久，做客《朗讀者》時，他分享了一些家庭故事，傳達出了家庭教育的智慧——在孩子的成長歷程中，良好的家庭氛圍是最重要的。

只要正直，就是我的好孩子

柳傳志會成為商界大腕，不是偶然。

柳傳志出身“名門”，祖父是江蘇鎮江的錢莊職員，外公是軍閥孫傳芳屬下的財政部長，父親是專利代理公司董事長，母親是大家閨秀。父親柳谷書是著名的法律專家，71歲高齡之時還在工作，并因國家需要放下私業，去振興陷入困境的香港法律服務公司。

父親對他此生影響巨大，令他印象最深的一句話是：“你只要做一個正直的人，不管做什么行業，都是我的好孩子。”那時，柳傳志17歲。

那年，柳傳志高中畢業，夢想翱翔天空的他，順利地成為了全校唯一的空軍飛行員入選者。然而，在最后關頭，因家庭背景不合格（舅舅是右派分子），他錯失了資格，不得不參加毫無準備的高考。在遭受重擊、迷惘無助之際，父親這句話令他瞬間寬心，輕裝上陣考入西安軍事電訊工程學院（現西安電子科技大學）。

大學畢業后，柳傳志被分配到國防科委擔任實習研究員，但還沒實習完就被下放到農場，直到1970年，才被調回中科院計算技術研究所任助理研究員。柳傳志參加工作的前10年正好是“文革”的10年，過得十分壓抑和辛苦。但父親言傳身教的鼓勵和支撐他走過了人生低谷，以及日后的各種坎坷。“文革”結束后，柳傳志加倍珍惜來之不易的工作機會，勤勤懇懇參與機器設計，貫徹正直的人生信條。

而何為正直？在柳傳志看來，它是忠厚孝順、光明磊落、善良誠信。他看人和普通人不一樣，“既要看前門臉也要看后腦勺。”“前門臉”指的是一個人的能力、業績，直接展示給大家的一面；“后腦勺”指的是一個人的品行。

多年來，柳傳志無論做什么都不忘底線在哪里。

要想人前顯貴，就得人后受罪

結婚生子后，幾十年來，柳傳志與夫人伉儷情深、相濡以沫，堪稱模范夫妻。

40歲這年，柳傳志創辦了聯想，彼時兒子柳林14歲，女兒柳青6歲。創業初期，柳傳志沒太多時間陪伴孩子，便從小訓練他們獨立自強、互助互愛。柳林才18歲時，就要輔導妹妹做功課，以及替父母去給妹妹開家長會了。

柳傳志還重視培養子女的意志力，放手讓他們在挫折中成長，教育孩子說：“要想人前顯貴，就得人后受罪。”當孩子受挫哭泣時，他仍會擺出嚴父姿態：“一個人越是成功，所遭受的委屈也越多。你要使自己的生命獲得極值，就不能太在乎委屈。要學會一笑置之和超然待之，將委屈轉化成動力。”

他堅持認為下一代不能坐享其成，矢志建立一個“沒有家族的家族企業”，給聯想規定了一個“天條”：高管子女不得在公司任職，哪怕是自己的子女。

一雙兒女都是計算機專業出身，卻不能去家族企業工作，這使得他們沒有紈绔子弟的優越感，凡事都會和普通人一樣認真去對待。

柳林后來大學畢業去聯想實習，還得“偷偷摸摸”地進行—經過3個高管簽字后，才隱瞞身份在公司實習，跟其他應屆畢業生的待遇一模一樣。

主動頂球就不會覺得疼

女兒柳青本是計算機專業的優等生，進入聯想工作肯定會幫父親減輕負擔，卻被父親拒絕。后來，她去了聯想的對手公司實習，父親絲毫沒反對。這讓柳青感慨：父親就是不想讓子女在初出茅廬時走得太順利啊。

畢業后，柳青經過12個人的重重面試，進入與專業全然不符的高盛集團，做投資銀行部分析員。這份工作非常辛苦，基本每周工作100個小時以上，最高達到140個小時。而更痛苦的是，如此耗費心血做出來的資料還常常得不到領導的認可。

這不僅讓柳青的體重迅速增長，臉上也全是痘痘。在許多個凌晨1點，柳青和好朋友約在女洗手間抱頭痛哭，借對方的肩膀減壓。24歲的她每天對著鏡子，覺得自己好像已經42歲了。

不到半年，同期入職的人走了一半。當柳青找到父親訴苦時，柳傳志給她舉了個足球場上的例子：“被球砸著了當然會感覺疼，但你若是主動頂球就不會覺得疼，因為這是你自己的選擇。既然是自己的選擇，就一定要堅持下去！”

父親的一番話，讓柳青咬牙堅持了下來。她下定決心，無論工作壓力多大，都不言放棄。

正是憑著這種“拼命三郎”的干勁，2005年，她被提拔為高級經理，然后是執行董事，直至擔任該部門的董事總經理。

一天，柳青跟外國同事聊天，同事好奇地問她：“我聽說中國聯想集團董事長柳傳志的女兒在我們這里工作，你知不知道她在哪個部門？”因為大家在公司里都用英文名互相稱呼，所以同事完全沒想到她就是柳傳志的女兒。

柳青聽后，呵呵一笑：“那個人就是我。”

工作壓力再大，也要對家人溫柔以待

在高盛的事業干得正風光，被眾人艷羨的柳青卻在自己36歲時選擇拋棄千萬元年薪，跳槽加入了充滿未知的滴滴打車。

當滴滴終成行業巨頭，贏得中國市場時，柳青也憑借實力坐上了滴滴總裁的職位。而此時，她終于可以坦然地和別人聊聊自己威名赫赫的父親。

柳青說，如果早年借助父親的影響力，她或許會更早成功，但是父親的教育告訴她，只有放棄“捷徑”，成功才真正屬于自己。

事業有成后，即使工作壓力再大，柳青也會兼顧家庭。雖然無法空出太多時間陪伴3個孩子，但柳青特別注重陪伴效率和質量——在家和孩子相處時，即便有一堆業務等著她，她也不會看手機。她覺得，哪怕只有半個小時的親子陪伴，只要把心思全放在跟孩子的溝通上，孩子就能夠感覺得到她的用心。

她嘗試著每天早起半個小時，和家政阿姨一起給孩子做豐盛的早餐。這樣，孩子們一早起來，就能看到媽媽等待在餐桌前的笑臉。這樣的時光，總是讓柳青覺得幸福而滿足。

能在事業有成時，還能把家庭經營好，柳青說這都歸功于父親的言傳身教。

她記得，父親創業時，公司有好幾次都要辦不下去了，“但父親從不把煩惱和沮喪帶回家，總是樂呵呵地對待我們。父親最在意的人就是母親，他很少煲電話粥，如果發現他不停地講電話，那肯定是在跟母親聊天。”

如今，柳家還建了個微信群，柳傳志每次出差都會給柳青布置任務：陪母親。

對妻子從一而終，對親戚也是同樣的真誠交心，相互尊重。

柳谷書有四個兒女，柳傳志是老大，兄妹間的感情非常融洽，除了老二柳傳欣在國外，其他三個家庭都住在北京的同一個小區。每個月，這個大家庭的十幾口人都會到柳傳志家聚會。只有在這種場合，在外滴酒不沾的柳傳志才會小酌幾杯，笑瞇瞇地看著家人們，與他在外界不怒自威的形象形成了鮮明反差。

相親相愛是柳家的傳統

幾年前，在兒子的婚禮上，柳傳志的致辭被朋友圈瘋轉。這份致辭堪稱經典家書，濃縮了柳家家風的精華，被柳傳志拿到《朗讀者》再次朗誦：

我很榮幸有機會給柳林當父親，到現在已經四十幾年了。

近十余年來，他雖也常有歡笑的時候，我總覺得他的大多數快樂是短暫的，是發自皮膚層面的。多數的時候表情平淡，略有憂郁。而自從和康樂交了朋友以后，感情明顯發生變化，隨著時間的推進，他的快樂從皮膚進入到了骨髓、筋脈，進入到了五臟六腑。看來康樂的笑容融化在了柳林的心田里面。柳林開始腦門發亮，眉眼中總帶著愉悅和笑意。

在我家相親相愛一家人的微信群中，康樂以前是見習秘書長。今天，公元2016年12月24日起，康樂將正式擔任秘書長一職。康樂的陽光將不僅照向柳林，而且灑向全家，為全家的和睦、幸福、昌盛貢獻力量。

這時候應該表達感謝了。首先，我們全家、我們整個大家庭對康健民先生、陳秋霞女士能培養出康樂這樣善良、賢淑、聰明、能干，形象內涵俱佳的女兒，感到由衷地欽佩，更重要的是能把女兒無私地輸送到老柳家當兒媳婦，且掌管鑰匙，表示萬分感謝。對這樣無比珍貴的禮物，我們實在無以回報，只能把兒子送到您那兒當女婿，以表達感激之情。柳林還行，以后如果有冬天存儲大白菜、搬蜂窩煤這樣的重活盡管叫他干，他絕無二話，因為他從小就這么跟著我給他媽干過很多年。

……

在我懂事成人的上個世紀五十年代，何曾想過今天世界會是這樣，而對你們——你和康樂，將面臨著一個有更多不確定性的未來，真正理解有理想而不理想化，也會讓你們以強大的心臟面對未來，我想會受益無窮。

每當看到柳林和康樂相視，會心一笑的時候，這種幸福的光環不但籠罩著你們，而且傳遞到了我們心中。做父母的有什么比兒女生活幸福還幸福的事呢！——尤其是此刻，我從沙場退下來，希望要充分享受天倫之樂的時候。

希望柳林康樂永遠相親相愛。這是柳家的傳統，爺爺奶奶、爸爸媽媽、叔叔嬸嬸，都是這樣……三十多年前有一個電視劇叫《阿信》，電視劇的開頭就是在日本的高速列車上，一個滿頭銀發的老奶奶帶她的孫子看她創造的產業帝國。我正殷切地盼望著這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