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建華：我不是“禁欲系男神”

陳娟

他說，那都是戲里的角色留給觀眾的印象。戲外，他簡單、親和，還有一種冷幽默

霍建華

臺灣演員、歌手。1979年出生于臺北。2002年出演第一部電視劇《摘星》，正式踏入演藝圈。2004年憑借《天下第一》進入大陸影視圈，代表作有《海豚灣戀人》《仙劍奇俠傳3》《戰長沙》《花千骨》等。近日，由他參與主演的《逆時營救》《明月幾時有》《建軍大業》等即將上映。

多年過去，霍建華似乎沒有變，依然保留著偶像時代的精致。棱角分明的一張臉，眼眸深邃。但他并沒有外型看起來那么高冷，進門看到有人在搬椅子，他會趕緊走過去幫忙。坐定后自己別上話筒，在等待攝像師調試光線的間隙，有一搭沒一搭地和《環球人物》記者聊天。

這一天，是霍建華主演的電影《逆時營救》的新聞發布會。剛剛在臺上，他調侃、捉弄戲里的搭檔楊冪，一度笑得直不起腰。拍合影時，他應邀比起剪刀手，全然不顧自己“禁欲系男神”的封號。“那是戲里的角色留給觀眾的印象，不是我。我不會給自己定這樣的標簽。”然后反問記者：“你覺得我是那樣的人嗎？”一臉認真。

采訪中，霍建華反復提及對演員這個職業的熱愛，用他自己的話說“一拍戲就有活力”。他沉迷于演戲時的歡愉，“因為可以體驗不同人的愛恨經歷”；但又很快從角色中抽離，“我的人生是自己的，而角色的人生是在劇本中規定好的，把規定好的人生帶到自己的生活中，那樣多劃不來啊。”

“你到底需要霍建華什么”

和很多演員一樣，霍建華不甘于一成不變的角色定位。

這些年，他塑造了許多個性不同的形象：《摘星》中花心的夏淵橋，《天下第一》里癡情孤傲的歸海一刀，《仙劍奇俠傳3》里至情至性的徐長卿，《花千骨》中仙氣飄飄的白子畫……所以，當遇到《逆時營救》中的崔琥時，他沒有任何猶豫。

這部戲講述的是一個不斷穿越的故事：兒子被綁架后，救子心切的夏天（楊冪飾）利用高科技，一次次回到過去，最終在同一時空下出現3個性格迥異的夏天，與綁匪崔琥展開生死決斗。第一眼看完劇本，霍建華就被反派人物崔琥吸引——他既是變態殺手，也是另一場悲劇的受害者，“這個角色內心情感很復雜，他心里有悲傷，有憤怒，有痛苦，但是卻沒有寫在臉上。”

這并不是霍建華首次出演反派。2013年，于正版《笑傲江湖》里，他不僅是浪子令狐沖，也是腹黑的楊蓮亭——裝扮不男不女，玉面、紅唇還有眼線，近乎諂媚地討好著東方不敗。而在去年上映的影片《真相禁區》中，他再次一人分飾兩角：一個是被警方通緝、被兄弟懷疑的離職警探，一個是入獄5年的高智商黑客，為復仇搶奪槍支、脅迫人質、謀殺婦嬰，簡直稱得上無惡不作。

從2002年出道至今，十幾年間，霍建華已經演繹了大大小小數十個角色，在劇本和角色的挑選上，他漸漸形成自己的一套標準，這標準與功利的索求無關，更多是為了證明自己還有多大的潛能。成名之后，當有人再找他拍戲時，他會不斷地問對方：“你到底需要霍建華的什么？你是不是真的需要我？你是需要我的名呢，還是需要我的臉呢，還是其他什么？”

當年于正找他拍《笑傲江湖》，他一開始很糾結，覺得自己與令狐沖沒有辦法畫上等號。這部金庸名著已經被演繹了多次，周潤發、李連杰、呂頌賢等都塑造過令狐沖，盡管形象不同，但這個角色在觀眾心目中基本上已定型：桀驁不馴、俠骨錚錚。于正的版本顛覆了原有的人物關系和故事，“作為一個金庸迷，我是抗拒的，但后來讀完劇本覺得故事還挺精彩，于是就決心挑戰一下。”

對他而言，劇組的物質條件，都是本末中的“末”。“我第一不挑搭檔，第二不挑吃、不挑住，也不挑車子。”劇中角色的可塑性和可發揮程度，才至關重要。像令狐沖，他覺得是個層次分明的人物，在演繹時增加了一些搞笑橋段，最后雖然被觀眾認為“少了俠氣”，他自己倒還滿意，“至少這個形象是新的。只看到他瀟灑磊落，那是片面的，我要讓他更完整、更有起伏。”

有影評人評價，霍建華沒有偶像包袱，甚至可以說，他在急于擺脫偶像包袱。如果現在還找他去演年輕偶像，十有八九會被他拒絕，“不同年齡會有不同的適合你的角色，像幾年前適合我的角色現在已經不適合我了。”

“不求大紅大紫，只希望有一些知音”

霍建華曾經描述過自己心目中理想的角色和故事：一個小人物，出身平凡，但始終力爭上游，最終獲得屬于自己的一片天。某種程度上，這也是他本人的人生軌跡。

他從未想過有一天會成為明星。年少時，他不愛說話，總是很安靜，只有在籃球場上才變得自信，“因為可以將自己內心的渴望肆意揮灑”。2002年夏天，臺灣偶像劇《摘星》公開招募男主角，并稱男主角可以演唱片尾曲。沖著唱歌的機會，霍建華跑去應征，結果成了一名職業演員，從此踏入演藝圈。他至今仍記得第一次站在鏡頭前的情形，“可以用非常糟糕來形容，走路都不會走。當時就想完了，這不是我該來的地方，拍完第一部就沒有了。”他回憶說，后來在導演的指責和呵斥中，才一點一滴地慢慢積累起經驗。

《摘星》之后，霍建華并沒迅速火起來，他又跑了幾次龍套。接下來的2003年，才真正成了“霍建華年”：一年之內連拍7部偶像劇，《海豚灣戀人》《千金百分百》等，一時成了炙手可熱的偶像小生，臺灣觀眾只要打開電視就能看到他。

走紅的代價是，每天要面對很多活動、宣傳，而且臺灣綜藝節目一向以整人著稱，這對于一個內向的大男孩來說，幾乎是一種煎熬。有一天拍戲收工早，他去店里買球鞋，一下子聚過來一群人，當時他就被嚇住了。就在那一刻，他意識到自己不能再這樣下去。迷茫了一段時間后，霍建華重新確定了自己的方向。2004年，他選擇在萬眾矚目之下褪去偶像光環，離開臺灣到大陸發展，“原因就是我想當一個真正的演員。不要求大紅大紫，只希望有一些知音，能夠看到我的努力。”

一切都從頭再來。霍建華以新人的姿態開始獨自在大陸打拼。初來乍到，再加上還頂著“偶像”之名，他也遭遇過一些不公。在做客某訪談節目時，他曾講當年劇組的某些人對他態度不友善， “我覺得自尊受到了傷害。也是從那時起，我告訴自己，要通過努力去獲得公平和尊重。”

他接到的第一個角色是古裝戲《天下第一》中的歸海一刀，一個外表冷酷內心深藏著柔情的刀客。“對白比較少，情感卻很真摯，這對于當時的我來說非常合適。” 因為第一次拍古裝戲，他每晚都躲在房內背劇本，或者自己排練，一起合作的演員曾一度懷疑他得了自閉癥。那年，他的父親來探班，正好趕上一場打戲，他被對手用雙腳踩在頭頂上。眼看著這段戲足足重來了35次，父親忍不住問他：“你一定要做這個工作嗎？”

在霍建華看來這些苦是值得的，“拍武俠片，讓我擺脫了情情愛愛的偶像劇。經過艱苦磨煉，感覺整個人都成長了。”

歸海一刀這個角色，讓他自此進入到大陸影視圈，并刷新觀眾對他固有的認知。后來一路演下去，他在各種角色中游走。真正火起來是2009年，他在《仙劍奇俠傳3》中飾演徐長卿，白衣飄飄、仙風道骨的形象讓人印象深刻。因為總是面無表情，搭檔胡歌給他起了一個外號“白豆腐”。這部劇火了之后，一大堆古裝神話題材的劇都找上門來，他曾為之苦惱了好一陣子。

7年后，霍建華憑借《花千骨》中的白子畫再度走紅。仍是一襲白衣，眉目莊嚴，超凡而孤高。當時，網絡上正好流行“禁欲系”一詞，白子畫形象與之相符，他便被封為“禁欲系男神”。

“我也不知道是褒還是貶，只知道那不是我，對我來說沒有太大的意義。一部戲演過后就過去了。”霍建華解釋說。他不愿意被定型，《花千骨》熱播之后，他一直在“撇清”自己與角色的任何關聯：“白子畫沒有任何我的影子。他是仙，我是凡人。”于是，又有了現今《逆時營救》中殘暴的崔琥，以及《建軍大業》中的蔣介石。

“不用學演戲，好好做人就可以了”

在這個上熱搜、登頭條賺取流量的時代，社交媒體幾乎是宣傳炒作的一大陣地。但霍建華沒有微博，沒有照片墻（Instagram），僅有的微信，朋友圈一片空白，讓不少好友一度以為自己被他拉黑。有一次新戲宣傳，制片方讓開微博，他反問道：“以前沒有微博時，難道就不宣傳了嗎？”最終未開通。記者采訪當日，新聞發布會結束后主持人拿出自拍桿合影，他竟然不知那是何物。

“不會覺得自己與時代脫節嗎？”

“不會。我也會上網，看新聞。只是不愿意將自己置于其中，至于粉絲會不會看我的戲，這不取決于我和他們互動多少，還是要回歸作品本身。拍戲之外，我希望保有自己的空間，跟觀眾的關系也要若即若離，這樣對他們看我的戲比較好，不然他們看什么戲、什么角色都是霍建華。”

這種淡然，一方面是本性，另一方面是受一位老前輩的影響。2008年前后，拍《怪俠一枝梅》時，他與香港“老戲骨”廖啟智合作，作為TVB金牌配角，廖啟智堪稱勞模，他共參演了82部電視劇、71部電影和13部舞臺劇 。有一天收工同車返回，他向前輩請教拍戲技巧，廖啟智告訴他：“你不用學演戲，好好做人就可以了。”

聽了這番話，霍建華一開始不得其解。后來，他在片場細細觀察，這位老前輩很簡單，沒有助理，每天自己背著雙肩包，靜悄悄地到劇組。拍戲時再累都不叫苦，打戲也全是自己上。休工時，旁人聊起圈內八卦或風花雪月，他一概不參與，閑來無事就掛著耳機聽歌。

“這些年我越來越深刻體會到，做人比演戲更難。所謂娛樂圈，只是一個幻象，真正要做的，還是演員本身。”老前輩給他的啟示是“力求簡單”，無論工作還是生活。“簡單生活，看起來像是一種無止境的追求，似乎永遠都能再簡單一點。”

為省去應酬的麻煩，再加上慢熱的性格，他圈內圈外朋友都不多，人們常常談起的是“胡霍”這對CP。因為拍攝《仙劍奇俠傳3》，他和胡歌結下友誼。有一次，談及兩人的關系，霍建華調侃說：“他（胡歌）的作品我都看，我們彼此欣賞。他是明騷，我是慢熱。”而胡歌則用“君子之交淡如水”形容兩人的友情，“霍建華沒有酒那么濃烈，但是你說人能離開水嗎？離不開水。”

與自己所演繹的那些帶有強烈童話特質的男主角不同，現實中的霍建華很接地氣。他會在片場時不時搞怪、大笑、主動找人聊天，“有時會和劇組駐地附近的居民聊天，一聊就聊很久”。

對粉絲，他更是愛護有加，不讓送禮物，不讓探班——因為擔心他們的安全，盡管有時語氣很嚴厲，“但那是愛之深的表現”。曾經有影迷送他腳踏車，他在車上簽完名后，命令對方立刻把車帶走。有記者問過他，如果粉絲瘋狂追星，為自己的偶像買豪車怎么辦，霍建華痛心疾首，氣憤地質問：“你這樣怎么對父母交代？這算什么？！”

不過，他也會和粉絲開玩笑，雖然比較冷。一次微訪談，被問及欣賞白子畫哪一點，他回答：白。有粉絲問他：“覺得令狐沖和自己哪里最像？”他答：“長相，因為是我演的。”

霍建華說：“生活中，我不要演戲，我是蠻隨性的一個人。有時，我會覺得自己的生活蠻好笑的，上一刻還在紅毯、鎂光燈前面擺pose，活動結束以后，就又變成一個普通人，自己走路去小吃店吃東西。”看起來，他已經學會了享受這種分離感，因為這也是他無法改變的現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