賭九

河西走狼

賭命

天津南市有個混混兒叫閻二，嗜賭如命。入冬后，他去鄉下辦事兒，發現北倉渡口旁的木屋是個賭場，就一頭扎了進去。賭到天亮時，身上的錢全輸光了。

閻二走出木屋后，見子牙河結了冰，就想過河回家。剛走了幾步，就聽有人喊：“河里剛結了冰沒幾天，你是不是活膩味了啊？”閻二又試著往前走了十幾步，忽然冒出個主意，立馬轉身返回木屋。

閻二沖莊家叫板說：“我跟你單賭一把！”莊家頭也沒抬：“拿嘛賭啊？”他拍著胸脯回答：“這條命，夠本兒不？”莊家抬頭打量了幾眼閻二：“夠爺們！那我就押兩百大洋，陪你玩一把。說吧，賭大還是賭小？”

誰知，閻二卻一把推開屋門：“外面的子牙河不是結冰了嗎？咱倆就在河上溜個來回，誰回來誰贏，誰淹死誰倒霉。敢嗎？”莊家一聽，眨巴著眼：“沒問題。您先來？”

閻二應得倍兒痛快：“來就來！”簽完生死文書后，他立馬大步走出木屋，踩著薄冰就朝對岸走去。賭徒們都驚呆了，跟到岸邊，盯著閻二一步步往對岸走去，冰面發出“咔嚓”聲響。

就在閻二剛走到河心時，腳下的冰“嘩啦”一下塌了，他“咕咚”一聲掉進了河里，眨巴眼就沒了人影兒。莊家冷笑一聲，招呼賭徒進屋接著玩兒。

約莫半炷香過后，門突然“咣當”一聲被人踢開了，莊家扭頭一瞅，立馬愣住了：只見閻二站在門外，身上的衣褲全被凍成了冰塊兒。他挪著兩條僵硬的腿走進屋里，指著火爐邊的莊家，然后指了指屋外。

莊家犯怵了，慌忙站起來，雙手一拱：“二爺，您贏了！”說完，把兩百大洋碼在了桌上。閻二卻看都不帶看，往椅子上一坐，抓起半瓶直沽酒喝了一大口，終于說話了：“兩百大洋就想打發我？打今兒起，這場子歸我了！往后不玩擲色子，就玩這溜冰過河。名字我也想好了，眼下正是二九天，就叫賭九！”

一夜之間，閻二在南市賭徒中名聲大振。但是，來場子里瞧稀奇的人多，卻沒人敢站出來和他叫板。閻二見河面已凍結實了，決定等到六九天化冰時再玩。

活物

這天，閻二去聽戲，剛到戲園子門口，見茶房正在哄一個瘋子。一問才知道，這主兒是春和戲院角兒小九紅的表哥，倆人打小就定了親。半年前，從河北老家來到天津找小九紅，誰知人早就被警局局長金屋藏嬌了。聽到這個消息后，他當時就瘋了，見天兒在各個戲園子門口瞎找，喊著小九紅的小名，害得局長特沒面兒。

閻二聽后，心里忽然一亮，轉身就來到了偵緝隊，見到隊長王胖子后，小聲嘀咕了幾句。王胖子聽后“嘿嘿”樂了：“你小子是猴兒拉稀——壞了腸子。就按你說的去辦吧，頭兒那兒我來說。”

五九最后這天，子牙河開始解凍了，閻二讓手下放出風，說明兒在北倉渡口重開賭九，玩法新鮮，還帶勁兒。吊足了賭徒們的胃口。

第二天，賭徒們就趕到了北倉渡口，想瞅瞅是怎么個新玩法。閻二當眾宣布：“今兒大伙兒只管押寶，賭九的活物我已經找到啦！”

賭徒們起哄說：“二爺，是嘛活物啊，亮出來先讓大伙兒開開眼啊！”閻二十分得意，手一招，一個衣衫襤褸的瘋子出現在了岸邊。賭徒們先是一愣，立馬就明白了，敢情是讓這主兒溜冰過河啊，這點子忒刺激了！

這時，負責押寶的人不失時機吆喝了起來：“押寶嘍——押一賠一，押完就開賭！”

等賭徒們押完生死寶后，閻二笑瞇瞇地來到瘋子跟前，大聲對他說：“嗨，爺們，知道為嘛帶你到這里來嗎？小九紅讓我給你捎句話兒，她就在河對面等你，要和你遠走高飛，趕緊麻利兒去找她吧——”

話音剛落，瘋子就已邁開雙腿，一個箭步跳到了冰面上，撒丫子直奔河對岸。賭徒們立馬叫起好來，盯著冰面上奔走的瘋子，看他能不能過了這子牙河。

瘋子剛跑了沒多遠，忽聽冰面一陣“咔嚓”作響，緊接著，腳底下的冰就“嘩啦”一聲塌了。他急忙往后退，卻晚了，整個人“撲通”一聲掉進了河里。瘋子急了，亂舞著雙手，拼命地喊：“小紅，救我啊——”叫了幾聲后，人就不見了……

等賭徒散了后，閻二一點今兒的抽頭，整整五百大洋，嘴巴立馬咧到了后腦勺兒上。吃過晚飯，他找到了鍋伙的團頭兒，拿出一百塊大洋，小聲嘀咕了幾句，團頭兒點頭說：“這事兒包在我身上！”

打第二天起，鍋伙果然每天都給閻二弄來個叫花子當活物，七天下來，這七個活物是四死仨活，倍兒刺激，參賭的人也越來越多。閻二做夢都在偷著樂。

對賭

六九的第九天，天兒特好，賭徒們一早就趕到了渡口。閻二放話說：“今兒是最后一天了，要玩咱就玩出個新花樣來！”有個賭徒問，嘛新花樣啊？

閻二一招手，亮出了活物，竟然是個七八歲的叫花子。賭徒們一瞧，樂了，這小叫花子一準兒能過得了河，全押了活寶。

閻二照例忽悠完小叫花子，小叫花子正準備撒腿狂奔，誰知，半路上卻突然殺出個程咬金來，一個眉清目秀的小伙子攔住了他，沖閻二說：“二爺，您哄一小孩兒玩命，有點過了吧？”

閻二愣了一下，打量著眼前戴著禮帽的小伙子，問：“你想干嗎？”小伙子微微一笑：“我是專門來找您玩對賭的！”閻二哈哈大笑：“好啊。一碼歸一碼，先讓這小子過河。完事后，我陪你玩兒！”

不料，小伙子卻說：“二爺，要不這么著吧，這小孩您花了多少大洋，我雙倍給您！”閻二眼珠子一轉：“行啊，一百大洋！”

小伙子立馬拿出了張兩百的銀票。賭徒們一看，不樂意了：“二爺，那我們押的寶算嘛啊？”

小伙子笑了：“這事兒好辦。我和二爺一塊兒過河，要是都沒掉河里，誰先回來算贏，是活寶。如果掉進了河里，誰后出來誰輸，算死寶。二爺，你敢玩嗎？”賭徒們更不干了：“我們押的全是活寶，這不明擺著輸嗎？不帶這樣玩的！”

見賭徒們不答應，小伙子又亮出兩張銀票：“我押一千。輸了歸二爺，贏了我半個子兒都不動，給大伙兒平分！”賭徒紛紛拍手叫好，閻二聽后也樂壞了。為嘛啊？

昨兒夜里，閻二偷偷把河中心的冰砸裂了一長溜，后半夜才剛凍上。按計劃，小叫花子只要一踩上就死定了，閻二就可以通吃活寶。如今，既然這傻小子愿當替死鬼，還押了一千大洋，能不樂嗎？

簽了生死文書，倆人一起下了河，并排在冰上走向對岸。閻二發現小伙子腳步很輕，像是個練家子，心想幸好留了一手，不然今兒必輸無疑。到了河中間時，閻二假裝好意，提醒說：“當心！”趁機右腳一跺。話音剛落，小伙子腳底下的冰層就“嘩啦”一下裂開了。閻二急忙往后退，誰知小伙子卻突然伸出手來，“撲通”一聲，把他也拉進了河里！

岸邊賭徒們的心提了起來，齊刷刷地盯著河面，看誰先出來。

復仇

落水后，小伙子死活不撒手，閻二揮拳給了他一下，這才松了手。就在閻二往上游時，小伙子忽然再次抓住了他的左腳，拼命往下拽。閻二急了，右腳狠狠地蹬在了小伙子頭上，浮到水面后，趕緊游向冰層厚的地方，爬了上來。

進了木屋，閻二邊換衣裳邊琢磨，自個兒和這小子并不認識，他為嘛要這樣干啊？這時，屋門突然被人踹開了，他一瞅愣住了，竟是王胖子。

閻二忙賠著笑臉兒說：“王隊長，您怎么來了？”王胖子一臉兒的不高興：“頭兒聽說你在這里拿活人玩賭九，動靜還不小，讓我來看看。有這檔子事嗎？”

閻二連忙搖頭說沒有。王胖子嘛話也沒說，往椅子上一坐，蹺起了二郎腿。閻二趕緊拿出張銀票，塞進了王胖子兜里。

這時，一個警察忽然跑了進來：“隊長，船工從河里撈上來一具尸體！”王胖子聽后，起身奔了出去。閻二沒想到王胖子會來這一手，害怕了，慌忙跟著跑了出來。

閻二一瞅尸體，卻怔住了，那小伙子咋突然變成了個留長發的娘們？王胖子歪著腦袋問：“她就是剛才和你玩對賭的人吧？”閻二慌忙回答：“不是，是個小伙子。您要不信，問問大伙兒。”王胖子卻一聲冷笑：“那她又是嘛人啊？來人，把閻二給我帶走！”

閻二急眼了：“王隊長，就算那小伙子是這娘們扮的，可是簽了生死文書的，生死有命，各不相干！”王胖子卻回了句：“這話啊你還是跟我們頭兒去掰扯吧！”

被關進牢里后，閻二琢磨了半宿也沒弄明白，邪了門了，這娘們是嘛人，為嘛要扮成個爺們，她究竟想干嗎啊？

當天晚上，王胖子獨自來到牢房，在閻二的追問下，他才說出了事情的真相：“實話告兒你吧，那女人就是小九紅。她來這里前，寫了份遺書，說要去找你為表哥報仇。這回你可捅了大婁子，你玩賭九淹死的六條人命官司怕是躲不過了。明白嗎？”

閻二驚呆了，“撲通”一聲跪下說：“王隊長，活物的事您可是點了頭的啊。只要您給我留條活路，賭九抽的頭我全孝敬您！”王胖子聽后，卻扭頭就走。閻二絕望了。

這天夜里，王胖子忽然悄沒聲兒地冒了出來，讓閻二換了身警服，把他從后門帶了出去。拿到抽頭后，罵了句：“麻利兒滾，滾得越遠越好！”閻二應聲扭頭就跑。誰知，身后卻傳來“砰”的一聲槍響……

第二天，各大報紙就登出條新聞：昨夜，賭棍閻二打傷獄警越獄逃跑，偵緝隊長一槍將其擊斃，受到警局嘉獎，云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