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蘭尼克“翻車”“優步”們的路該怎么走？

李斯特

NBA達拉斯小牛隊的老板馬克·庫班是個好老板。他與NBA傳奇球星、“德國戰車”諾維茨基不離不棄、充滿人情味的17年，成為許多球迷口口相傳的一段佳話。

特拉維斯·卡蘭尼克

1998年，諾維斯基加入小牛隊，庫班還不是他的老板。1998年，特拉維斯·卡蘭尼克（優步公司創始人）從大學輟學后創立了互聯網史上第一個P2P文件下載資源搜索引擎Scour.com，庫班便是他的天使投資人。

卡蘭尼克第一次創業便是革互聯網和好萊塢電影公司的命，Scour.com可以讓影音文件脫離版權限制在網絡快速傳播，這和砸掉電影公司的飯碗沒什么區別。兩年后，他的公司被29家好萊塢公司起訴侵犯版權，索賠2.5億美元，Scour.com卒，卡蘭尼克破產，但他收獲了馬克·庫班。

3年后，卡蘭尼克召集第一次創業的原班人馬再次創立了一家互聯網科技公司RedSwoosh，庫班是這家公司的最大投資人。2007年，卡蘭尼克把RedSwoosh以1900萬美元的價格賣掉，賺到了他人生的第一桶金。

2009年，準備再次“鬧革命”的卡蘭尼克看上了交通運輸業，然后創辦了基于共享經濟的網約車公司——優步。他照例找到了“革命導師”庫克，但是這次庫克沒有掏錢。多年后，庫班對媒體表示這是他最后悔的事情之一。

但這并沒有影響庫班之于卡蘭尼克“革命導師”的地位，因為他有一段關于卡蘭尼克的描述至今仍被各大媒體在報道卡蘭尼克顛覆行業、對抗規則時當成“卡蘭尼克第一定律”廣泛引用：

“卡蘭尼克最強的能力就是哪怕撞穿一堵墻也要達成自己的目標?？ㄌm尼克最大的缺點也是哪怕撞墻都要達成目標。”

有墻撞墻，沒墻找墻

而卡蘭尼克第二定律是，哪怕前路上沒有墻，也要找堵墻撞一撞。

優步公司成立初期，優步的產品經理們傾巢而出，到世界各地進行瘋狂的擴張?？ㄌm尼克也沒有閑著，他在輿論戰場上不遺余力地捍衛優步以及他自己“顛覆者”的形象。他四處挑戰質疑優步的人，通過演講和視頻在社交網絡上發表針對出租車行業、監管機構、競爭對手甚至司機、乘客的批判言論。

他還毫不掩飾地向媒體透露自己會破壞競爭對手Lyft的融資活動，他喜歡要挾投資人：“你們知道，優步也要融資，在你們決定投資其他公司前，應該知道我們將在他們融資后立即融資。”

優步還喜歡冒險戰術，比如派品牌大使去當競爭對手的臥底乘客，勸說司機跳槽去優步;比如非法監控政府執法人員以逃避監管部門的釣魚執法……

卡蘭尼克大概很樂于看見他和他的優步在世界市場上橫沖直撞頭破血流的樣子，他認為自己是一個“激情企業家”，“有時我喜歡地獄般的磨難，很多時候我會過于執著地陷入到爭議之中，因為我對此非常狂熱?！?/p>

悲壯的英雄主義不僅在好萊塢的大片中很受用，在現實世界也是如此，卡蘭尼克和他的優步賺足了曝光率，而且大多數時候是免費的，他們浴血奮戰的顛覆者形象在世界范圍內深入人心。上一個以“顛覆者”形象被粉絲捧上神壇的人還是喬布斯，但他與卡蘭尼克比起來，還是書生氣了一點，所以喬布斯種下了蘋果這棵大樹，最后還是庫克用它來搖錢。

2014年6月，3萬名歐洲出租車與豪華房車司機因不滿被優步等打車軟件搶飯碗，在倫敦、巴黎、馬德里和米蘭等城市上街示威

卡蘭尼克和他的優步公司那些不擇手段的行為是“撞墻”還是“碰瓷”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們在爭議中做到了“種大樹”和圈錢兩不誤。

媒體是一把槍，聰明的人應該拿來當槍使。大概是這樣的共識讓卡蘭尼克和特朗普走到了一起，卡蘭尼克在去年12月加入了特朗普的商業顧問團隊。

但去年美國大選的選情決定了特朗普的背書是一把雙刃劍，可以讓企業在市場競爭中斬獲新政府的支持，也有可能砍傷自己。很不幸，卡蘭尼克和他的優步首先碰上的是后者。

流年不利

今年1月底，特朗普的“禁穆令”政策引發不少美國民眾的大規模抗議，紐約的出租車罷工成了民眾對抗特朗普的一面旗幟，但優步的不停運讓罷工運動的成果大打折扣，再加上卡蘭尼克在特朗普商業顧問團隊擔任要職，優步站到了一些民意的對立面上。

社交網絡上掀起了一場轟轟烈烈的“卸載優步（#DeleteUber）”運動，不到一個星期就有近20萬人響應號召從手機上卸載了優步應用。然而，這只是優步公司“本命年”一系列風波的開始。

2月中旬，當優步仍在處理“卸載優步”運動帶來的影響時，優步前女工程師蘇珊·福勒發表博文，描述了自己在優步工作1年的艱難經歷，包括遭到上司性騷擾、上級對她的投訴視而不見、公司內部的性別歧視以及殘酷的職場競爭等。

最初卡蘭尼克并不認為這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他曾用“妞步（boober）”來稱呼自己的公司——因為優步給他帶來不錯的女人緣。現在公司的高管們享受“革命的果實”為自己謀點女人緣，好像也沒什么不妥。

所以當時“派對達人”卡蘭尼克依然繼續參加《名利場》在好萊塢舉辦的奧斯卡派對，玩得不亦樂乎。然后他還在2月底參加了美國最大的派對——超級碗決賽夜。派對多了人心就容易浮躁，當晚卡蘭尼克帶著兩位女伴，和自家公司的兼職司機吵了一架，不僅爆了粗口，還罵司機怨天尤人將自己的過錯推到優步公司身上。

3月，《紐約時報》曝光優步采用灰球（Greyball）技術欺騙執法部門;沒幾天，又有媒體曝光卡蘭尼克和其他高管曾于2014年帶著優步員工光顧了韓國一家有色情服務的歌廳，并花錢請女孩陪酒;然后倫敦發生恐怖襲擊，人群緊急疏散時，優步依然采用了“峰值加價”策略，被指責為趁火打劫。同一時期，優步旗下Otto公司被谷歌姊妹公司Waymo指控竊取無人駕駛技術機密文件的案件也進入大眾視野。

4月，媒體曝光優步在競爭對手Lyft中植入間諜程序，設法從Lyft那里拉走司機，獲取更多的訂單。

那段時間，很多公司都在發財報忙著數錢，而優步和卡蘭尼克則忙著發道歉聲明為接二連三的丑聞撲火。

5月，眼見所有的風波隨時間的推移漸漸被媒體和大眾遺忘，可天有不測風云，卡蘭尼克的母親邦妮·卡蘭尼克死于船只失事，卡蘭尼克的父親也因此受重傷，此后卡蘭尼克一直在洛杉磯陪伴家人，以至于優步的董事會會議也從舊金山移到了洛杉磯。

今年2月，優步前員工蘇珊-富勒在網上發文披露自己曾在優步公司遭性騷擾并痛陳優步“有毒”的企業文化

“無人駕駛”的優步

6月13日，一場足以載入優步公司發展史的董事特別會議在洛杉磯舉行，這場大會之所以顯得格外重要，是因為這一次卡蘭尼克沒有出席。

幾個月前卡蘭尼克雇來調查優步公司系列丑聞的前美國司法部長埃里克·霍爾德在最終的調查報告中建議卡蘭尼克無限期休假，而后者在投資人的施壓之下接受了這個建議。

這場特別會議開了近7個小時，主要是圍繞埃里克·霍爾德的調查報告展開的。然而就在會議開始6分多鐘后，優步董事之一、風險投資家戴維·邦德曼在討論增加女性董事席位的議題上開了一句玩笑：“董事會里女人多了，話也會變多?！睍h結束后幾個小時，邦德曼因為他歧視女性的言論被迫辭去了優步董事的職位。

幾乎同時離開優步的還有優步的業務資深副總裁埃米爾·邁克爾，驅逐邁克爾是埃里克·霍爾德調查報告的最重要建議之一。邁克爾是卡蘭尼克的“左膀右臂”，2014年，創立硅谷新聞網站PandoDaily的資深記者莎拉·蕾西在網絡上大力抨擊優步和卡蘭尼克的行事作風時，是邁克爾站出來公開表示愿意出資100萬美元成立一個團隊專門去調查和污蔑蕾西?？ㄌm尼克和高管帶員工去韓國提供色情服務的歌廳消費被同行的女同事舉報時，是邁克爾站出來教訓對方“不要亂說話”。

同時，也是他為優步籌集了超過100億美元的資金，幫助優步在中國市場與滴滴達成“?；饏f議”，還與戴姆勒公司等頂級汽車制造商達成了合作關系。

“功勛卓著”的優步高管還有亞洲業務副總裁埃里克·亞歷山大。去年印度發生一起優步司機性侵女乘客案，亞歷山大事后捏造了有利于優步公司的假證據，并向外界表示性侵案是競爭對手捏造的。

優步的“光榮榜”上還有許多這樣的大人物，2017年之前，他們在卡蘭尼克的光環保護下活得很滋潤，但2017年并沒有對這些優步“功臣”好一點，不到半年時間，他們都因為丑聞先后離職了。

不止是卡蘭尼克的“親信們”相繼出走，他的“外援”同樣也沒能堅守陣地。杰夫·瓊斯被挖角到優步擔任總裁（相當于“二把手”）之前，在美國商超零售巨頭Target做得有聲有色。但進入優步不到半年，他感覺到明顯的“水土不服”，今年3月份，他便以“三觀不合”為由離開了這家全球估值最高的非上市公司。

優步的早期投資者兼商業顧問塔斯克大概是卡蘭尼克的“超級迷弟”，因為他不僅為卡蘭尼克出錢出力，還出名言。他說過：“優步有今天，是因為卡蘭尼克，沒有卡蘭尼克，優步不會有這種身價?！彼€在優步企業文化受指責時說過：“顧客們只關心自己。如果iPhone很驚艷，哪怕蘋果公司讓人惡心，也沒人會在乎這事?！?/p>

他對卡蘭尼克與優步公司之間的關系總結得十分精辟，但是他對企業文化的理解卻沒那么老到。因為事實說明，大眾不僅看產品，而且對一家公司的企業文化也挺在乎的——卡蘭尼克就是在這一系列丑聞風波中被當成眾矢之的，甚至被認為是一手塑造了優步“有毒”企業文化的人，最后失去了群眾基礎，不得不離開自己嘔心瀝血打造的毀譽參半的優步公司。

卡蘭尼克的后來者們

6月21日，是卡蘭尼克宣布辭去優步公司CEO職位的日子，同時也是中國的夏至日。

“夏至落雨十八落，一天要落七八砣”，這是老祖宗們對夏至氣候的深刻總結，說的是夏至日天氣反復無常，要小心雨水。然后夏至當日，素有“中國互聯網創業根據地”之稱的杭州城，5萬把共享雨傘從天而降，為民分憂。

可這些共享雨傘還沒來得及被媒體大肆宣傳，甚至還沒等到一場雨，便被城管清理，理由是占用公共設施，有礙市容。相比某些城市堆成小山的共享單車，共享雨傘“占用公共設施，有礙市容”這個帽子扣得似乎有些大了。

但這并不妨礙它們野蠻生長，共享單車仍然可以在公共道路旁堆成小山，杭州的共享雨傘6月28日又回來了，還有更多的共享充電寶、共享籃球、共享兒童玩具還在路上，伴隨著滾滾而來的投資熱浪……共享經濟是個筐，什么都能往里裝。

就像做手機的嘴邊時常掛著喬布斯，做共享經濟的也總繞不開卡蘭尼克這個靈魂導師，尤其是優步在世界市場野蠻擴張的光輝事跡，更是為他們津津樂道。一切以增長為目的，先斬后奏，燒錢圈粉，倒逼監管部門讓步，這是卡蘭尼克的優步燒錢燒出來的商業套路，中國的創業者們玩得很溜。

美利堅一個卡蘭尼克倒下去，中國創投圈便有千千萬萬個卡蘭尼克站起來。但是如果卡蘭尼克知道中國的創業者們的玩法，他大概會打心底里感慨：“這是我帶過的最不像老師的一屆學生?！?p>

埃米爾·邁克爾是卡蘭尼克的“左膀右臂”

優步的共享經濟從本質上說，是通過互聯網平臺調動社會的閑置資源為有需要的客戶提供相應服務。優步的資產里沒有車，但它可以調動閑置的社會車輛和司機為乘客服務，乘客分享了本屬于車主的車輛的使用權（還包括司機的服務），這是教科書式的共享。

然而再看“洋為中用”的共享經濟，一個共享單車企業擁有堆積如山的單車，通過手機APP讓渡單車的使用權，這看起來更像是租賃經濟。

這么簡單的道理精明的創業者們會不懂？他們當然懂?？墒莿撏度埧陂]口就是“風口”，風險投資教父們時刻在提醒創業者們“不要與趨勢為敵”，而“共享經濟”就是時下最熱的“風口”和“趨勢”。滴滴估值500億美元，優步估值近700億美元，搞民宿共享的愛彼迎（Airbnb）估值也超過了310億美元，共享經濟的圈錢效應可見一斑?！肮蚕怼倍趾喼笔秋L險投資人最有效的荷爾蒙。

同時，一個項目要是冠上“共享”的名頭，它實際的盈利模式和能力也顯得不那么重要了。因為共享經濟的另一個核心要義便是“想賺錢，先燒錢”，“根正苗紅”的共享經濟三巨頭燒錢燒到今天依然沒實現全面盈利，而且燒的都是數以十億計的大錢。所以共享經濟的后來者們，不燒幾個億你好意思說自己摸到了共享經濟的門檻？

深圳，城市街頭堆成小山的共享單車

而燒了錢的投資人們也不是人傻錢多做慈善，他們為“共享XX”們背書時都喜歡搬出優步這個“獨角獸”——三五年后，我們的項目將會成為XX行業的“優步”。

至于三五年后他們的項目能不能成為該行業的“優步”其實不要緊，因為他們在第二年就可以估個好價錢把這個項目連同故事一起打包賣給下一個野心勃勃的投資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