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長家院里的紅包

許紀(jì)民

大年三十晚上，十點(diǎn)多開始，村長根生家的大狼狗開始狂吠起來，這一夜幾乎就沒有消停過。大約到夜里兩點(diǎn)多鐘，村長渴得嗓子冒煙，起來喝茶，他這才拉開燈到院里。剛到院里，村長的眼睜得就跟公牛蛋樣，酒立馬就清醒過來了：哎呀，我的神啊！院里有幾個紅包，其中兩個很大很大，特別顯眼。還有一個被大狼狗咬破了，百元鈔票撒了一地，顯得更搶眼。

“哎呀，我的神啊！”這句話原本是村長女人的專利，只有遇到特別驚奇的事件時才會不由自主地 說出來。昨天中午，村長女人坐在村頭代銷點(diǎn)打牌時使用的頻率最高。大山村地處伏牛山腹地，是鎮(zhèn)里最邊緣的行政村，每年村里的各項(xiàng)工作都不落后。自從去年縣里實(shí)行火化以后，他這個當(dāng)村長的真是沒少作難，沒少聽二話。上有政策，下也有對策。村民們?yōu)榱俗屗廊サ挠H人不去火化，人死后，悄悄趁著黑夜，把尸體拉到大山深處，找個不顯眼的山坡偷偷埋了。有人一帶頭，別人家照著來。深山皇帝遠(yuǎn)，偷埋就偷埋吧。反正是偷埋后啥排場都不講了，殯葬的費(fèi)用真的是省下來了。村長根生私下里偷著樂開了花。但在大會上，鄉(xiāng)黨委書記點(diǎn)過他幾次名。私下里書記還把他喊到屋里給他拍了桌子，下了最后通牒。

根生挨了訓(xùn)，心里卻覺得很開心。這幾年大家伙手里都有錢了，誰家老了人，請響器班，雇轎車送葬。有錢的花了也就花了，可惜就苦了村里那些困難戶。東拼西借的，一場白事下來能欠萬把塊外債，吃不消，可也得隨大流。怕被鄰居們的唾沫淹死！更氣人的是政府光管火化，死人只要燒了，咋埋卻無人管了。一場白事下來，殯葬的費(fèi)用不但沒減，反而多出了去火化場的開支。根生看著不順眼，私下里跟鄉(xiāng)上抓殯葬的副書記老秦在一塊咬舌根。老秦拍拍他的肩膀說：這事我也想不通，可那有啥法啊？火化是政治任務(wù)！

年終，鄉(xiāng)里按照年初下達(dá)的火化任務(wù)排序，大山村倒查第一。根生村長被罰款3000塊。年終總結(jié)會結(jié)束后，鄉(xiāng)里請客。喝得臉紅脖子粗的秦書記指著根生語重心長地說：大山村這幾年樣樣工作都是先進(jìn)，唯獨(dú)殯葬這項(xiàng)工作落后了。罰你3000塊錢，不知道你心里咋想，我這個包村的副書記都感覺很沒面子。

殯葬一項(xiàng)罰了大山村3000塊錢，可其它工作又獎了村里5000塊。根生并沒有覺得吃虧。趁著酒勁，他一路騎著摩托還哼上了小曲兒。誰知回到家里，女人按照往年的樣子，撕開他的公文包一看，先是傻眼了，她一邊翻著包里的錢，一邊數(shù)落著根生說：今年是咋整的呀，就這么點(diǎn)獎金啊？這點(diǎn)錢夠老娘給你忙上忙下做飯開工資不？幾句話說得根生啞口無言，就說了殯葬罰錢的事。女人聽了氣呼呼地坐到麻將場里，給鄰居們發(fā)起了牢騷。因?yàn)榇迕駛兺德裢猎幔秽l(xiāng)里罰了3000塊錢，這事還沒到天黑，全村老老少少都知道了。

“哎呀，我的神啊！”村長失聲這么一喊，村長女人跟著起來了，她跑到院子里，一看村長正在大狼狗附近撿著錢，懷里還抱著幾個厚厚的紅包，那眼立馬就綠了。兩口子拿著錢進(jìn)了被窩，一個紅包一個紅包地數(shù)數(shù)，每個紅包里都裝著3000塊錢，其中兩個裝有許多零錢的紅包里還寫著一行小字：村長，你保護(hù)了咱全村人，鄉(xiāng)里的罰款我們替你出，謝謝！

整整七個紅包！這一年村里誰家死了人，根生心知肚明，那多出來的兩個紅包又是誰送的呢？看著老厚的一札子花花綠綠的錢，女人喜得鉆到男人懷里，笑癲了。直到從根生眼里淌出的熱淚淌到女人的脖子里，她才驚愕地仰起頭：親，你這是咋了呀？

過罷年，村里修學(xué)校門前的大路，那錢是村民和村里在外工作的人員自愿捐的，將來都要刻在功德碑上。可是，賬戶上突然多出了兩萬一千元，這筆款無名無姓。村民們問村長名字該咋刻，根生說：就刻是大山村村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