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父親幸福的破鉛筆

李曉萍

暖暖的風兒掠過臉面，吹拂著我的心河。耳邊傳來父親歡喜的聲音：“曉萍，我撿到一截鉛筆，來，拿去用吧。”

那一小截鉛筆，大約有我的拇指長，細細的，沾著紅色泥巴。不知父親從哪兒撿來，可能是鄉間土路上，或是他去耕作的田間地頭，或是有著密密麻麻大樹的山上。可能是哪家孩子不要了，隨手扔掉，也不知被大雨淋過多少次、螞蟻爬過多少次了。

我納悶，這么短而舊的廢鉛筆，父親撿回來干什么，根本就不能用。我握在手里寫字，搖搖晃晃，又短又細，無法用力，寫出的字，彎彎曲曲，像爬行中的蛇，極其難看。我想了一個辦法，削了一根細竹管，套在鉛筆一端，這樣寫字就不費力了，至少寫出的字更好看。

那一小截舊鉛筆，我已記不得用它寫了多少個字，也記不得我有沒有好好珍惜，給我印象最深的，是父親那滿足而高興的神情。

那是一個暖陽高照的早晨，父親從田里耕作回家，端了一盆清水洗過臉之后，他像拾到一件珍寶似的，輕輕從布滿灰塵的衣袋里掏出那一小截廢鉛筆，眼含喜色，在金色的陽光下，極其滿足。父親慎重地把鉛筆遞到我手里，像交給我最心愛的東西一樣，囑咐我，好好用，方法得當，可以用上好幾天。

那時我還小，八歲，在村莊對面的一間土房子里上二年級，方圓幾十里沒有商店，根本買不到鉛筆。我用的鉛筆是哥哥用剩的，只有在不得已的情況下，父親才勉強去二十公里外的小集鎮上買。父親沒有錢，我一年幾十元的上學費用，是他從大地的泥巴里摳出來的。

陽光中的父親，是個十足的農家漢子，只可惜，山里貧瘠的大地虧待了他，任憑父親怎樣努力，貧瘠的土地只給他單薄的回報，因而父親無法給予我豐厚的物質生活。清風中的父親，有一副憨憨的臉，瞇縫著眼睛傻傻笑著。他的臉膛，經過風吹太陽曬，黑黝黝。臉上的青筋，一根一根突起，隨著安詳淡然的笑容，跳動著，歡喜著。父親穿一身藍色的粗布衣服，破了一些洞，在溫暖的天色下，輕舞著，興味盎然著。

父親的幸福點很低，低如微小的一粒塵土。如今，回想起他那溫暖的一幕，他把那破鉛筆當作至寶，那興致勃勃、愛不釋手的知足笑容，在我的心河里柔和一生。

選自2016新浪博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