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文榮
松陵鎮,乃吳江縣城所在地,亦稱吳江,是我故鄉。
八月秋雨,淅淅瀝瀝;我悠然觸摸松陵古鎮的年輪。
故鄉悠遠,景色聞名天下。
聞名于世的垂虹橋橫架在鎮東吳淞江上。
垂虹橋俗稱為長橋,七十二孔,三起三伏,蜿蜒如龍,因環如半月,長若垂虹而得名。垂虹橋前攔太湖,橫截松陵,河光水色,氣勢磅礴,有詩為證:“八十丈晴虹臥影,一千頃玉碧無暇?!睂崬閰侵幸唤^。它曾引多少先賢、墨客駐足,揮毫。
古華嚴講寺、七級寶塔、孔廟、學宮、三高祠、三忠祠、鱸鄉亭、垂虹亭,環繞垂虹橋水域。釣雪灘上的庭院、園林曲徑通幽。
雷祖殿、鱸鄉亭、仙人洞、共怡園、城隍廟……
故鄉悠遠,有我美好童年。
古鎮陳跡雖已成為過去,但其中包含著松陵的歷史,也包裹著我的童年。
我的回憶透視出故鄉的前世今生,我用生命凝聚成垂虹橋下一塊石片。因此,我可大言不慚地夸耀:我是個地地道道的“老松陵”、“老吳江”。
故鄉最熱鬧的地方要數中山街小倉橋?!扒毓钡男∪藭鴶倲[在倉橋堍。節假日,我將從父親那里討得來的三五分錢,連同半天甚至一天的時光,全都打發在小人書攤上。
倉橋邊“吳苑書場”門口,有我最愛吃的油豆腐肺頭粉絲湯。老板娘用筷子撈起些許粉絲在碗中,再用剪刀夾起一只油豆腐,“卡、卡、卡”,三下二下剪碎,再打上肺頭湯,加入辣醬。接過粉絲湯,吃得“咝咝”地,頭上直冒汗,感覺卻是爽快。
窄窄的小巷,還有那青石板鋪成的弄堂?!昂V、篤、篤”賣糖粥漢子有節奏的竹板聲,在弄堂中央敲響;“蝦阿要吃——”漁家小女子柔柔的叫賣聲,在小巷的深處回蕩。
玉帶河中,小船隨著腰圍藍布花裙的漁家女人手中的竹槁一起一伏,悠悠地飄蕩?!班郦殹⑧郦殹睗O家漢子用腳有節奏地踩踏木板,躲藏在石駁岸縫隙中的魚兒受驚嚇竄了出來,撞進預先布撒好的漁網,可謂“自投羅網”。時不時,岸邊人家小樓的窗戶里伸出一雙酥手,然后飄落下一葉竹籃,籃中放置些許零錢,漁婦將捉得的塘里魚、鯽魚放置其中,隨即竹籃隨繩索慢慢地向上浮動,搖搖晃晃。
一幅誘人的水鄉水墨畫。
故鄉悠遠,盛產兩桃——“吳江水蜜桃”、“吳江蟠桃”。
據傳,松陵曾盛產風靡蘇滬、并由乾隆皇帝欽點的“吳江水蜜桃”。民間流傳著一則故事,說是當年乾隆皇帝下江南,到得吳江,吃著正值上市的吳江水蜜桃,覺得味正汁豐,得意之時,隨手將身邊的毛筆套管往桃上一按。這一按,卻讓這筆套管印,永遠地留在了水蜜桃表皮,永不褪色。有意思的是,即便是用桃袋套住,即便是日照雨淋,在這白里透紅的水蜜桃兒上,始終會有一圈翠綠的筆套管印痕。
奇哉,怪哉。
故鄉悠遠,更有那對別人毫無意義,可對我卻親切無比、世上最動聽的鄉音——“吳江閑話”。
“吳江閑話”,悅耳動聽,且不繞嘴。講話時,舌尖始終是平直的。這也象征了吳江人的性格,爽快、正直。
故鄉悠遠,有我難以割舍的牽掛。
春來冬去,幾多輪回。除了出差、旅游在外,其余的日日夜夜,我與故土始終不離不棄地廝守在一起。說實話,天下有許許多多比故鄉更加美妙、更加怡人的地方。我曾泛舟浙江千島湖,也爬過安徽黃山;我曾夜宿太湖之中三山島,也游覽過繁華的蘇杭。但我即使人處異鄉,可睡夢中牽念的,卻依然是故鄉。因為故土是實實在在的,是我所惟一親近并且始終留戀的地方。
隨著年齡的增長,我對故鄉越發感到有一種講說不明、難以言表而又十分依戀的感覺。故鄉的水土養育了我,故鄉的天、故鄉的人、故鄉的事,始終與我盤根錯節纏繞在一起。我為她辛勤勞作,我為她著力粉飾,因為她是我最親近的母親,是我心中的圣地。我為她所做的一切,是做兒子的本份。我不允許有任何對她的詆毀,哪怕是星點,絲毫;因為在我心中,故鄉誰也無法替代。
故鄉悠遠。我始終追尋著。
選自散文集《莼鱸之思》(光明日報出版社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