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淹死了月亮（組詩）

海容

水，淹死了月亮

你愿來就來，隨便！

我不在乎

你要我還是我要你

因為，我甚至不在乎

你是否真實地存在

猶如窗縫中鉆進的一只螞蟻

爬過被風吹皺的床單

盡管我從不把身體許配給糖果

但你是例外

猶如青花瓷落地的一聲尖叫

撕碎花朵，才會看到內部的慘紅和它以往

盛放的空洞

閃電，黑夜伸出的一根火柴

照亮了你裸露的洶涌和有毒的嘴唇

腥紅，如同流血的河流

沖出我從生到死的大裂谷

那一刻，體內的所有時間發出痛泣

水，淹死了月亮

然后在天上復活

狐步舞

角度。光線。距離。

我像一個女刺客，

從職業的堡壘中伸出陰險的話筒，

像槍口一樣對準你。

點射完畢。你說謝了，我說拜了，

然后轉身——

各自重回遠方和更遠的遠方，

像兩粒毫不相關的微塵，

被風吹遠，被命運擊斃。

其實在遠去的時候，兩個人都原地未動，

用空氣拉近了空氣。

淡紫色的旗袍把夕陽擠開，

畫一個霧樣的眼神霧樣的唇影，

一縷發絲從古代飄到畫外。

一步、兩步、三步——

不知我們離開了三步還是走近了三步，

絕對不會超過三步。

像陷于一曲狐步舞，

我忽然感覺到，

春天的所有曲線被兩道目光束緊，勒痛，

我越是掙扎，越像鋒利無比的犁鏵

讓肌膚四分五裂，痛徹入骨。

夕陽中的影子

越分越遠，越遠越細，越細越長，

像兩條系在一起的繩索。

其實人和影子無關，

如同風進入風，水進入水，

距離，作為時間從腳下抽走，

我像一朵翹首多年的紅荷，

嬌羞地俯身在自己的倒影上。

曹植用七步詩留下千古絕唱。

我用狐步舞完美了一生。

必 須

必須讓記憶的光亮溶解在眼淚里

眼淚才會擁有永遠的光芒

必須讓墜落的聲音停在半空

牽掛才會托起最后的希望

必須用土壤掩埋傷口

大地才會生長出茂密的思想

必須把釘子敲進記憶

最深的痛感才不會遺忘

必須裝進所有的鄉愁和懷念

生命才不是空空的行囊

必須把所有的文字分成行

我的淚與愛才能盡情流淌

必須用火焰和夢想敲打詩歌

我的骨骼才會鏗鏘作響

我們開始雕刻

那么多未發生的故事

急切地擠進同一節地鐵

那么多貪婪的凝視

燒焦了同一時刻

當愛在昏暗的房間里堅定地站成

一塊巖石

我們開始雕刻

把破碎的聲音灑落一地

讓揮手而去的時光

化為一片風情萬種的月色

我們開始雕刻

把歲月中的化石徹底鑿開

裸露出所有的溫度和成色

我們開始雕刻

讓山巖響起死后的心跳

讓愛在石頭里唱歌

把火鑿進去

生命就結成一體永不分割

把水鑿進去

石頭也驟然化為激浪千疊

把光鑿進去

我們就能擁抱和凝視對方的靈魂

把愛鑿進去

這世界就只剩下你我——

一團凝固的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