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貨事件

邵福軍

王瑞和馬東是局長辦公室科員，兩人能力水平相當。前段時間，辦公室主任榮升，新主任將在他們兩人中產生。這令局長有些為難，到底定誰更合適呢？

一晃兒元旦快到了，按慣例局里要給職工發福利。這次，局長打算給職工安排大米、豆油、豬肉、牛肉、雞蛋等福利品，標準每人超過千元，比去年翻了一番。消息傳出，職工個個興高采烈。局長見大家興奮的樣子，心里也樂開了花，臉上卻是一副不動聲色的表情。

接下來，王瑞和馬東為籌備貨品奔忙起來。局長責令他們，必須為職工選購最新鮮、最安全的食品，為確保質量，他還詳細過問了貨品來源渠道，嚴格把關。一番周折后，他們終于將所有貨物備齊，分放在兩個倉庫，兩天后就可以給大家發放了。

就在這時，局里突然接到紀檢部門文件，文件要求各單位嚴格禁止鋪張浪費、公款吃喝、公款發放節日福利等，違者將給予嚴肅處理。職工開始擔心起來，豐厚的節日福利會不會因此泡湯呢？局長更鬧心，所有貨物都已采購到位，如果不給大家發放，東西怎么處理？但如果不顧上級規定，如期發放的話，自己就會冒很大的政治風險，甚至弄丟頭上烏紗帽，這是萬萬使不得的。思來想去，局長最后痛下決心：今年元旦，免發一切福利待遇，所有已購物品，全部退貨。

這下，王瑞和馬東麻煩大了，因為所有貨品都是他們經手訂購的，現在讓他們一件一件退回去，他們立馬頭大如斗，現出十分為難的樣子。

局長一看，氣不打一處來，慍怒道：“一根筋的家伙，好好動動腦子，這點事兒就把你們難住了，將來怎么當好辦公室主任！”

“我們……我們一定完成任務……”兩人不得不囁嚅著表態。

局長見他倆唯唯諾諾的樣子，更加來氣，考慮片刻后懊惱地說：“我真是對你們不放心！這樣吧，現在貨物都放在兩個倉庫里，你們一人負責一個，看最后誰任務完成得好，我要瞧瞧你們兩個能力到底如何？”說完，局長意味深長地看了他們一眼，悻悻而去。

兩人哪敢怠慢，趕緊各自忙活起來。

下班時，馬東退貨效果不錯，貨物退回了一大半，明天還有最后一天，把貨物全部退完應該沒問題。而王瑞居然一件也沒退回去。馬東禁不住一陣慶幸，明天一天之內，他是無論如何也不能全部退貨的，到那時，他還有啥資格和我競爭辦公室主任！

第二天，馬東果然再接再厲，下班前退完了全部貨品。望著空蕩蕩的庫房，他長出口氣，壓在心里的一塊巨石總算落地了。當他吹著口哨從庫房走出時，突然發現不遠處王瑞負責的倉庫前，不少人正在搬東西。仔細一瞧，竟都是單位職工，個個臉上喜氣洋洋的。馬東吃了一驚，不知大家在干什么，趕緊跑過去，見王瑞正在里面彎腰忙活。

“王瑞，你這是干嗎？是在退貨嗎？”馬東奇怪地問。

“我退什么貨呀！我這是在給職工發福利。”王瑞直起腰說。

“啊？！”馬東大吃一驚，“你這么做……”

“我還能怎么做？”王瑞攤開雙手說，“既然退不回去，還不如發給職工，讓大家高興。”

“可是，局長那里……”

“沒辦法了，我總不能兩頭都不滿意吧！”

馬東搖了搖頭，心說，王瑞呀王瑞，你也太不成熟了，嚴重違背領導意圖辦事，以后還能在機關混嗎？

果然，第二天一大早，局長緊急召開機關全體大會。他首先拿出文件，向大家解釋為啥取消了元旦福利。然后，對馬東成功退貨，圓滿完成任務給予了表楊。最后，他盯著王瑞的眼睛，揮了揮手手里的文件，威嚴地說：“你知不知道上級下發的這個嚴禁鋪張浪費的文件？”

“知道。”王瑞低聲說。

“我是不是說了免發福利，又讓你退貨？”

“是說了，可我沒能力退回去。”

“是你自作主張給大家發的福利？”

“是……”

“是誰給你的權利？”局長突然提高了聲音，然后他轉向職工，“你們都聽明白了吧？這次元旦福利，是在我不知情的情況下，王瑞自作主張給大家發的，與我沒有關系。你們要感謝就感謝他吧，不過，如果哪天上級調查此事，他也要承擔全部責任。”

會議很快結束了，局長拂袖而去。會上雖沒給王瑞明確處分，但大家知道，紀檢部門的調查隨時都會來。因此，大家在感激王瑞的同時，也對他目前的處境捏了一把汗。

對于一直空缺的辦公室主任一職，大家眾說紛紜。按理說，上次的退貨事件中，馬東按領導意圖圓滿完成任務，理應被提拔；而王瑞公然違背領導意圖，當然不會被重用了。可事實呢？恰恰相反，最終獲得辦公室主任職務的，竟是王瑞！原因是，局長史無前例地采取了職工投票的方式，而王瑞因為上次的福利事件，人氣一路攀升，最終以絕對優勢當選。

馬東郁悶至極，認為局長以這種方式任命辦公室主任，對他非常不公平。

時隔多年，春風得意的王瑞，在小酒館宴請機關同事。酒過三巡后，大家紛紛散去。最后，桌上只剩王瑞和馬東了，兩人已經醉得一塌糊涂，借著酒勁兒，說出了不少心里話。

“當年我把那些貨全都退了，圓滿完成了任務，主任本該是我的，憑啥搞投票，你說，局長這樣做對我公平嗎？”馬東抱怨道。

“兄弟，你錯就錯在把那些貨全退了，所以，這個主任根本就不可能是你。”王瑞醉眼蒙眬地說。

“你……你在說什么？我怎么聽不明白？”

“其實，你仔細揣摩局長的話，你就會猜到，局長根本就不想退那些貨，而是希望給職工發下去，但上級文件規定那么嚴，這話他又沒法說。所以，他需要有人站出來，把那些貨發下去，同時承擔被上級查處的風險。”

“所以你就站出來了，但你就不怕紀檢部門追究責任嗎？”

“這個其實也不存在，那時我沒任何級別，上面能把我怎樣？況且，我為局長承擔了風險，他當然會極力為我平息的。”

“那后來的職工投票，也是他一開始就在計劃中的啦？”

“確切地說，是在我站出來后。他得為我負責任。”

“哼！真是一個負責任的局長！為了讓大家享受到豐厚的元旦福利，居然如此費盡心機。”

“狗屁！你沒看他當時對咱們聯系的貨挑三揀四的，最后定的貨都是他聯系的嗎！”王瑞憤憤地說，“他是為了那不菲的回扣！你知道你把那些貨退了，他少得了多少好處費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