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祥物

魏煒

這天，秘書報告給趙市長一個消息：大王莊外出打工的人集資20萬，準(zhǔn)備翻修王莊橋。趙市長聽了，馬上興奮地說：“我要去參加奠基典禮。”

指示很快傳達(dá)下去。

一周后，王莊橋翻修奠基典禮如期舉行。因為趙市長要親自參加，下面的一系列人都趕來捧場，中間還增加了一個環(huán)節(jié)，就是市長要對外出打工代表表示感謝，鎮(zhèn)上又特意請回了兩個打工代表。村委會又組織了百十個村民烘托氣氛。

奠基典禮很隆重，也很順利。舉辦完典禮，趙市長讓施工單位拿來施工圖紙，他仔細(xì)地看起來。大王莊村是一個坐落在山灣里的小村子，三面環(huán)山，面向平原的這邊，還橫著一條河。河倒是不寬，上面有座紅磚拱橋，也不知道是哪個年代建的了，很破舊，載重量稍大些的車都不敢過。現(xiàn)在設(shè)計的是一座水泥橋，也不是很大，雙向兩車道，定然是比原來的紅磚橋強多了。

趙市長看了看圖紙，很內(nèi)行地問道：“這個橋，用啥吉祥物啊？”施工隊的錢隊長一愣，支吾著說：“就是建個橋，沒啥吉祥物。”趙市長說：“別小看一座橋，它也反映著咱們的觀念和文化。你看，現(xiàn)在國家舉辦個活動，不是都有個吉祥物嗎？這就是觀念和文化。咱們的理念也要更新，要跟上時代。不僅是你們這個橋，就是大王莊，都應(yīng)該有個吉祥物，代表著咱們大王莊的精神和文化。”

趙市長做完重要指示，就上車走了。秘書招手叫過了交通局的孫局長和李鎮(zhèn)長，淡淡地說道：“趙市長對這個事情很重視，王莊橋建成通車的時候，他還會來剪彩的。趙市長的指示，你們商量著辦啊。”說完，他也上車走了。

孫局長招手叫過了錢隊長，也打著官腔說：“趙市長的指示，就是驗收標(biāo)準(zhǔn)，你就不折不扣地執(zhí)行吧。不然，我也沒法交差啊。”說完，他也走了。

錢隊長看著施工圖紙，又看看王莊河，一時不知道該如何是好。李鎮(zhèn)長掏出一盒煙來，自己叼上一支，又把煙遞過來。錢隊長和周主任都抽出一支來叼到嘴巴里。周主任還招手叫過了那兩個打工代表。李鎮(zhèn)長吐出一口煙，幽幽地問道：“吉祥物，咋辦？”錢隊長說：“我就會建橋，不會弄啥吉祥物。”

李鎮(zhèn)長白了他一眼說：“我不是問你會不會弄吉祥物，吉祥物的事要交給專業(yè)搞美術(shù)的。我是問你，工程上能省下多少錢來搞吉祥物？”錢隊長擺了擺手說：“不要惦記我這里，我這里一分錢都省不出來。這座橋的造價本來應(yīng)該是23萬，我有3萬的利潤。后來聽說是外出打工的兄弟們捐款籌資的，我舍了利潤，一分錢不賺，答應(yīng)來建這個橋的。我總不能賠本兒賺吆喝吧？20萬不保證，我就不建這個橋了。”

周主任說：“李鎮(zhèn)長，鎮(zhèn)上給想個辦法吧。”

李鎮(zhèn)長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鎮(zhèn)上哪兒來的錢？現(xiàn)在是陽光財政，每一分錢都是上面撥下來的，專款專用，一分錢富余都沒有，我上哪兒給你搞錢去？市長交代下來的事情，一定要辦，還得辦好。不然，咱們的日子都好過不了。村里能掏多少？”

周主任跳起來：“掏多少？一分錢都掏不出來！村里的錢都是鎮(zhèn)上撥的。鎮(zhèn)上不給，我上哪兒找錢去？干脆，你給我抹了得啦。”

李鎮(zhèn)長一擺手說：“別說那沒用的。”他轉(zhuǎn)眼看到那兩個打工代表，問道：“鎮(zhèn)上沒錢，村里沒錢，這吉祥物，還得落到你們頭上。”那個代表就堅決地?fù)u著頭說，不可能。他們在外打工也不容易，賺到的每一分錢都是血汗錢，舍不得吃舍不得喝的。只是因為這座橋?qū)嵲谔咸ｋU，隨時都可能垮塌，他們都怕影響到家人的出行，這才硬咬著牙湊了這些錢。再為弄個吉祥物讓大家捐款，他們說不出口，也肯定沒人捐。

幾個人想不出好辦法，一時都皺緊了眉頭，長吁短嘆著。

再皺眉頭再嘆氣也想不出辦法來，李鎮(zhèn)長一揮手說，建橋的事先停一停，他先找人去問問吉祥物的事。

兩天后，李鎮(zhèn)長帶回了新消息，吉祥物的事落實了。一位搞雕塑的美術(shù)家被打工兄弟們的精神感動，愿意給大王莊設(shè)計并制作一個吉祥物，他不賺錢，只收材料的成本費5萬塊。

周主任愣了愣神兒，又提出了那個老問題：“5萬塊錢從哪兒來？”

李鎮(zhèn)長像是早就想到了，平靜地說：“從工程款里出。”

錢隊長堅決地說：“出不來！沒有20萬，這座橋建不起來！你們非要從工程款里拿錢，就找別人建橋吧，我不建了。”他起身就要走。李鎮(zhèn)長一把拉住了他，白了他一眼說：“你激動什么呀？我保證不讓你賠錢。”錢隊長連忙擺著手說：“你讓我用劣質(zhì)材料那可不行。橋這東西很重要，用的材料稍微差一點兒，都會影響質(zhì)量。萬一出了問題，橋塌了，再傷到人，我都得坐牢。”李鎮(zhèn)長平靜地說：“我不會害你。”

錢隊長愕然地睜大了眼睛：“那怎么才能從工程里擠出錢來？”李鎮(zhèn)長微微一笑，胸有成竹地說：“原先的橋設(shè)計得太大了，有些奢侈浪費啊，應(yīng)該可以瘦身。不就是一個小村子嗎？修了五六米寬的橋，汽車能過，那就不錯啦。干嗎非得兩個車能同時過？就在橋頭上等一等，天也塌不下來。”錢隊長遲疑著說：“可是，這橋的設(shè)計方案，是那些籌款人決定的。”李鎮(zhèn)長又乜了他一眼，不慌不忙地說道：“你就是把橋修窄了，誰還能找你干架？反正趙市長說了，這橋要有吉祥物。要是沒有，趙市長怪罪下來，那就得你扛著了，你以后還想在市里攬到工程嗎？”

錢隊長重重地嘆了口氣說：“一個小村子，修那么寬的橋，似乎也太奢侈了，我就讓設(shè)計師們重新設(shè)計一座吧。明天我就把支票送到您辦公室去。”

李鎮(zhèn)長笑笑說，這就對了。

兩個月后，一尊雕塑立在了王莊橋頭。那是一尊卡通虎的造型，很是頑皮可愛，腦袋上一個大大的“王”字，似乎告訴人們，這個村叫王莊村。李鎮(zhèn)長和周主任，還有錢隊長、孫局長，以及市長秘書和大王莊的鄉(xiāng)親們，都覺得老虎非常可愛，只花了5萬塊錢，絕對值了。

但路過的人總會感到很詫異。一座小橋邊立著這么一只大老虎，不倫不類的，搞什么鬼？有這個錢，把橋修寬點兒不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