規矩為什么在中國不值錢

俞敏洪

前幾天傳出消息：美國洛杉磯國際機場（LAX）警方發言人通報：“中國44歲的女游客××，由于28日午夜在洛杉磯國際機場Tom Bradley國際免稅店掌摑美國店員，被警察當場制伏，她以攻擊罪被逮捕關押并會受到起訴。”

2015年，中國留學生翟某、張某和楊某等在美國因為爭風吃醋虐待同學，包括扒光衣服、用煙頭燙傷乳頭、強迫吃沙子、剃掉頭發等。美國法院對3名施暴者下達了判決，在和檢方達成“認罪協議”后，分別獲刑13年、6年和10年。

上個月，八達嶺野生動物園老虎咬人，年輕男女在車內發生口角，女子不顧危險，下車去拽男司機的車門，結果被躥出來的老虎叼走，其母親下車營救，被另一頭老虎咬死。

我把這三件事情羅列在一起，只為說明一個問題：在中國，暴戾而沒有規矩的人似乎在日益增多。規矩，在某些中國人的眼里從來都不是值錢的東西，因為在我們身邊有太多的人不守規矩卻從來沒有受到懲罰。在很多人的觀念中，中國一直是以權力和橫蠻聲張自己話語權的社會。小到排隊夾塞兒只要橫蠻就沒有人敢管，在家庭生活中誰橫蠻誰就是老大，大到有權者想抓人就抓人、想拆房就拆房。時間久了，老百姓形成了這樣一種認知——誰橫蠻誰有理，誰有權誰是爺，于是整個社會充滿戾氣和兇橫。講道理不管用，講良心不管用，遵紀守法不管用，只有權力和橫蠻管用，已經基本成了大家的共識。這樣的意識久而久之，就變成了潛意識，變成了遇到事情的一種直覺反應。所以不分場合，即使在美國這樣的地方也成了某些中國人大發淫威的地方。

三名被判刑的中國留學生，認為打打同學怕什么，最多被老師訓一頓，但沒想到會被判刑；中國女游客心里一定想，老娘打你怎么啦？老娘在中國打的人多了，沒有想到在美國就被警察逮捕了；還有這位在野生動物園走出車外的女人，連躲避老虎的規矩也不要了，大概覺得老娘這輩子怕過誰，結果野生社會的真老虎根本不怕人類社會的母老虎。

規矩和法律，在某些中國人眼里，很多時候只是一種裝飾工具，是被人用來比較誰更加能夠不守規矩的。有權有勢者通過各種運作，自然可以逃避規矩；老百姓沒有運作的余地，慢慢發現只有耍橫發飆，才能夠逃避規矩，為自己爭取一點權利。到最后，真正遵守規矩的人，變成了最吃虧的人，就好像一個人在認真排隊，卻總被別人插隊，最后唯一的辦法就是把自己也變成插隊的人。于是整個社會劣幣驅逐良幣，好人變成壞人，暴戾和橫蠻開始大行其道。

要解決這一問題，我們還要從根上做起。首先我們要檢點制定的規矩和法律，是否以公平、公正、平等作為基礎，如果規矩和法律是為了保護特權和既得利益的，這樣的規矩和法律老百姓是不會遵守的；其次，規矩和法律是對所有人一視同仁的，還是對于特權者有例外的，如果有例外，這樣的規矩也是一紙廢文，比如原來的交通規矩，允許政府車輛和軍車例外，結果就是這些車輛橫沖直撞，最不守規矩；第三，負責監督執行規矩和執法的人，是否能夠做到公平執法，一視同仁，任何規矩和法律只要有例外，就意味著潛規則和腐敗的產生，最后的結果還是權力和橫蠻說了算。

一句話，只有政府是講理的，老百姓才會講理；只有有權者嚴格遵守規矩，老百姓才會遵守規矩。中國如果希望長久地發展，就需要消除社會上流行的橫蠻和暴戾，讓老百姓回到心平氣和、守規矩講道理的軌道上來。但要做到這一點，政府必須帶個好頭。同時老百姓也要明白，橫蠻和兇狠，在像美國這樣的國家是不管用的，在老虎面前更加不管用，在規矩可以治你的地方，還是守點規矩好！

（選自《演講與口才》2016年第20期）